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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梁心

  她要笑著送他離開,在他看不見的背後,放肆宣洩。

  不管怎麼走,命運注定她就是一個人,泥娃深吸一口氣,燕行接下來要面對的是門派內的鬥爭,此行將會面臨何許崎嶇無人可知,她再難受,也不能把自己的難受加渚在他身上,上天能讓他們兩人相識,已經算是厚待她了。

  「時候不早了,及早動身吧,你的事拖不得。」一夕之間風雲變色,她居然想哭也哭不出來,老闆離開了,燕行此時也要走,接下來她該何去何從?她已經沒有留在潛龍鎮裡的理由了,不是嗎?

  燕行哪裡看不出泥娃故作堅強?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這裡一輩子,讓她受委屈時,有地方可以躲,開心時,有人可以說,陪她一步一步完成夢想,買地蓋房子。

  可惜他不能,他有使命在身,此時此刻,他說什麼都不是,只好漠視心頭像針刺般的痛,悠然一聲歎息,「你千萬保重,有緣千里定會相逢。」

  「好,你也是。」千里相逢?她壓根兒不敢指望,努力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還不是空一場。

  燕行拾了幾片枯葉,撒在湖面上,輕巧一躍,踩著葉面飄然過湖,幾番飛躍,已成了綠豆大的黑影,消失在寧靜的山水之間。

  他走了,泥娃心中的漣漪也靜止了,跨不出去的腳步,就算輕如鴻毛,也不知道該飄向何,難道這回,她又要隨波逐流,讓命運決定她的去處了嗎?

  「下雨了?  」泥娃護了摸濕滑的手,不懂相思樹怎麼會落下如此多的水滴,還一片霧茫茫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也好,下點雨也好,把她徹底沖醒,別再對落地生根抱有太大的期望。

  她永永遠遠,都只是一個人……

  「泥娃娃?」溫尋蝶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泥娃身邊,拍了她一下肩膀,豈如她毫無防範便罷,竟筆直胡湖面倒去,險險嚇死他們夫妻倆,幸好鳳岐反應快,拉住了她,「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你哭什麼呀?」

  哭得這麼慘,不是家裡出事,就是被人拋棄了,可憐呀,小小年紀。溫尋蝶輕摟泥娃,撩拍著她的背,剛才她跟鳳歧在渡船上,就看見了她在相思樹下頻頻發愣,本來他們重回潛龍鎮,就是為了與她道別,這泥娃娃很得她的緣吶,沒想到她在樹下哭得這麼慘,唉,真捨不得。

  「他心裡……沒有我……就算他知道,還是要離開的……」原來是她哭了,難怪這雨水嘗起來鹹得很,既然哭了,就讓她淚崩個夠吧,她就哭今天而已。

  溫尋蝶與鳳歧對看一眼,情呀、愛牙,是世上最難解的謎團之一,他們外人根本不便說什麼,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當事人才能夠體會。

  「你要哭,回客棧哭吧,晚了危險呀!「況且西北方有雨雲,就要往這裡蓋過來了,「看來不久就要變天啦」」

  「客棧……客棧收了……我回去只會更難過……連阿行也走了……要下就讓它下吧,老天爺又不是第一天對我這麼糟糕……」最好把她沖成一灘毫無知覺的爛泥巴,這樣她就不疼了、不痛了。

  「收了呀?」溫尋蝶與鳳岐又對看了一眼。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很多事說變就變,沒有預兆的,只是一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一個小小泥娃兒,怎麼撐得住?「乖,別哭呀,有委屈跟溫姊姊說,說出來會輕鬆點。」

  泥娃哭得更傷心了,抽抽噎噎地把燕行離開跟客棧的事說了一遍,鳳歧與溫尋蝶聽得迷迷糊糊,泥娃說她喜歡上的人不見得喜歡她,就算喜歡她也不能喜歡她,因為門派規定一生不得婚配。

  「歧哥哥,你不覺得泥娃娃形容的很像青玉門的規定嗎?」該不會有青玉門的弟子來逛龍虎會,結果兩個人看對眼了才發現相知不能相守,一個落寞離開,一個黯然神傷,淚流不止吧?

  「確實是。」除了少林僧人不得婚配,只剩全真教跟青玉門了吧?

  「對……阿行就是青玉門的,而且他還是掌門呢……」泥娃擦乾眼淚,馬上又有新的迸出來,「他說他是為了師父、師叔還有寒姑娘才到潛龍鎮裡渡人贖罪,他很自責把寒姑娘逼死在潛龍潭裡,我真羨慕那位寒姑娘,阿行一定很喜歡她。」

  「要命!」溫尋蝶抖了一下,這種故事聽得她渾身發涼,「你說你不知道要去哪兒,不如跟我回去吧?我家在銅安是開茶館的,叫春松居,你來正好當跑堂,跟你本業一樣,做起來快又上手,如何?」

  「茶館嗎?若你們不嫌棄,就勞煩二位了。」無根浮萍,沒了著地生機,到哪兒都是一樣,有地方去她當然要把握,泥娃擦乾眼淚,連淚痕都使力抹去,像是要把過去塗白,重新出發,只可惜,有個人影,她再使力費力,就是消不去一絲一毫,「…,,我跟你們走了,燕行回來豈不是找不到我?」

  「那也要他回來不是嗎?三年五載過了,看他還記不記得你……好了,別哭喪著一賬臉,你不適合這表情,這樣吧,我丈夫祖上跟青玉門有些交情,我讓他上青玉門捎口信給你說的阿行,告訴他你被我們帶回銅安了。」她對青玉門沒啥好印象,但總不好對著泥娃數落,只能識相點噤口了。

  「……喂!」鳳歧抗議,他壓根兒不想再踏上青玉門一步,但溫尋蝶此刻聾了。

  「要不要跟燕行說一下銅安怎麼去?我怕他不知道路——」泥娃話才說一半,溫尋蝶耐性就沒了。

  「他想見你,就算是天上瑤池,他都會想辦法做個雲梯爬上來,你擔心這麼多只會跨不出去!」女人家就是這點麻煩,喜歡上了就跟灘泥似的,想搓出個形狀來都難。「你先跟我們回銅安,其他的事順其自然,你們倆要是有緣,命運會安排你們重逢的。」

  「有緣,自會千里相會嗎?」泥娃見溫尋蝶點頭如搗蒜,除了這項說法,她還能有其他的選擇嗎?早就習慣把人生交給命運決定方向,此時此刻,難不成請鳳歧領她上青玉門,來個死纏爛打嗎?「就聽溫姊姊的吧,鳳大哥,我們剛認識不久就麻煩你這麼大的事,真對不住。」

  「沒關係,我娘子難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要我做得到的,通通都是小事。」難得見她熱心春松居以外的事,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這小不溜丟的泥娃娃。

  「跟你以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的姑娘家相比,九牛一手吧?」溫尋蝶笑得迷人,戳在鳳歧胸膛上的指尖力道可沒節制的。

  「我就知道你吃醋。」他可開心了,握住溫尋蝶的手,濃情蜜意,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難?更何況是個他不放在眼裡的小小青玉門派。

  「跟你說了多少次,在外頭給我收斂點!」溫尋蝶抽回手,眉間可沒見怒意。

  泥娃看著他們倆一來一往,好生羨慕,她也好想有個伴,有個知她、憐她、懂她、愛她的男人。

  「謝謝溫姊姊收留我,我會賣力工作報答你的。」她沒資格想這些風花雪月,先把自己安頓好,三餐溫飽為優先。

  再說,天下男人如過江之鯽,偏偏她看上眼的,是條高不可攀的蒼龍。

  第5章(1)

  燕行踩上最後一階的參天梯,藍白相間的神武主殿在兩道龍柏夾道之下,更具武嚴,主殿下,石柱盤龍各踞一方,紅底嵌白珠的大門向內開敞,殿中一座三丈高的鍍金神像右手持劍,左手揮拂塵,正是青玉門開山祖師,清泉道人。

  按照以往慣例,此刻弟子應在演武場操練才是。

  燕行老馬識途,不用理召、理宣指引,火速往主殿東邊走去,數百人操練套路的情景不久便映入眼簾,該是氣壯山河的景象,卻惹得燕行蹙眉不快,立馬怒吼。

  「如此散漫,成何體統!」出拳不正,弓馬鬆散,隊形歪七扭八不見棋盤分格,燕行怒火上揚,從演武場四方擺放的兵器架上,抽出齊眉長棍,飛躍而上,盤頭擺棍劈向場內弟子。

  他削劈弟子後膝。「後腿要直!」點打弟子腰腹。「腰桿要穩!」壓進弟子上臂。「出拳於眉心中間,脅下挾緊,連基本功都不紮實練,不如到山下幫農夫種田!」

  眨眼之間,數百名弟子倒的倒、散的散,正要怒斥來者何人,演武場上見過夙劍掌門的「理」字輩橫眉豎目還來不及收回,便嚇得單膝跪地,拱手高過頭頂。

  「弟子恭請夙劍掌門聖安!」原本不過幾十名弟子彎腰曲膝,聽見「夙劍掌門」,隨即像退潮似的,所有人立刻背脊朝天,無人再敢發一言。

  原本在演武場前設了座高台、撂了張舒適躺椅,好居高臨下掌覽弟子操練情形的夙山,雙腳才剛踩下階梯要好好教訓眼前這名不識相、敢來踢館的年輕人,一聽見是他久違又嚴厲的師兄夙劍回門,嚇得差點滑下台階,一路滾進演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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