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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蔡小雀

  「少夫人,奴婢們該死,竟睡遲了。」甜兒和靈兒一臉倉皇心慌,一開口就是請罪。

  「沒事。」她淺淺一笑。「我也才剛起呢。」

  兩名丫鬟吐了吐舌,馬上忙了起來。

  劉惜秀再度無用武之地,而且光站著反而礙手礙腳,只得拿起一籃子繡件,到外頭院子做女紅去。

  她坐在攀爬垂絲著嫣紅濃綠的花架下,靜靜地繡著枕套,以銀線為界、紅絲做底,商的是碧波盈盈……

  繡的是記憶中家裡的那池荷塘,夏風吹過,荷葉田田,粉色嬌紅輕曳,臥在其間的鴛鴦彷彿交頸睡去。

  她繡得專心,沒發覺劉常君不知幾時站立在身側。

  「夫君?」她偶一抬頭,登時呆住。「呃,怎麼了?」

  「你這樣多久了?」

  她聽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不懂他為什麼又蹙眉不開心了。

  「夫君是指……」她小心翼翼地問。

  「總是不吃早飯,總是一個人躲著,總是埋頭趕這些繡件。」劉常君努力壓制著怒氣,聲音卻緊繃難卻。「多久了?」

  「我……」她一呆。

  多久了?

  是多什麼時候開始,她下意識退得很遠、很遠的……

  想起了那個晚上,他和孫嫣嫣之間親暱的舉止——劉惜秀胸口霎時堵住了什麼,咬了咬唇,神情微微冷了下來。

  「如果不和我同桌,你應該就吃得下了吧?」

  「我沒有。」

  「你就有。」他一口咬定。

  明明瘦得弱不禁風,明明一大早就缺席飯桌,明明……害他為此煩躁困擾到頭昏、心也痛,這難道不是事實?

  她心下一疼,猛然抬頭瞪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滾,「你管我吃不吃飯,你、你去管嫣嫣啊!」

  「這關嫣嫣什麼事?」他瞪著她。

  劉惜秀拚命忍著不哭,近乎負氣地道:「你為什麼誰都要管,你為什麼誰都要關心——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你管我吃不吃飯做什麼?」

  他這裡在關心她,她竟然拿他的好意當作——好似他字字句句都故意同她為難?!

  說不出的痛苦在胸膛裡灼然焚燒著,劉常君嚥下滿喉的苦楚,握緊拳頭,「好、好……我明白了。」

  她這才一愣,一陣顫抖恐慌竄身而過,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好像鑄下大錯了。

  「以後,我不會再過問你的任何事。」他語氣疏離,眼神淡漠。「你儘管放心。」

  她震驚地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夫君……」

  「不要叫我夫君。」劉常君眸光冷冰冰,意味悠長地道:「以後我自會遂了你的心意。所以,現在請你不要叫我夫君。」

  劉惜秀望著他離去的僵硬背影,一顆心直直墜落了下去。

  自那日起,劉常君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秋盡冬至,冬去春來,這是劉惜秀一生中最漫長淒涼的時光。

  那樣的孤寂,彷彿永生永世也過不盡、走不完。

  就這樣,春闈之期到了。

  由禮部舉行,翰林學士主考的會試,將於貢院內連試三場,連考三天。

  會試的前一晚,劉常君在書軒裡收拾應考物事,孫嫣嫣則在一旁熱心幫忙,一忽兒捧來好幾支大小狼毫,一忽兒又多塞了好幾隻墨條硯台……就是鬧個沒完。

  「行了行了。」他忍不住將她壓坐在椅子上,「你在這兒乖乖坐著,就是幫我的忙了。」

  「常君哥,你讓我幫你忙吧!」孫嫣嫣睜著水汪汪大眼,祈求道:「雖說我是女子,沒能參加應考,可我問過爹爹了,該準備什麼、該當心什麼,我一條條都記得清楚著呢!」

  「謝謝你,不過我都備齊了,真的不用你這般忙。」

  「可是——」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聲遲疑的輕敲。

  「是誰?」孫嫣嫣像個女主人般,自然而然地前去開門,「秀兒?有什麼事嗎?」

  門外的劉惜秀鼓起勇氣,溫聲開口道:「我……我想來看看……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她不敢再喚「夫君」二字,然而叫聲「常君哥哥」也與禮不合,畢竟在眾人面前,他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幾番思量,只得含糊地帶過了。

  劉常君擱在匣子上的手掌微微一緊,身形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

  孫嫣嫣回頭看了毫無反應的劉常君一眼,不由一笑,狀若親密地主動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秀兒,你放心,這兒有我呢!」

  劉惜秀眸光黯淡,咬著唇瓣,低聲道:「那……那我幫你們做點吃的可好?現下夜長,你們興許有些餓。」

  「謝謝你,可剛剛我讓甜兒送過夜宵,我們都吃飽了。」孫嫣嫣笑咪咪的婉拒,「秀兒,你還是先回去歇著吧,有我在這兒幫著常君哥注意,他不會落下什麼東西的。」

  也對,既有嫣嫣幫著打點,常君這兒是用不著她了。

  劉惜秀聽見,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而雙腳卻自有意識,依然釘在原地,就是不走。

  是不是心底依稀知道,這一走,她只怕再也回不到他跟前……

  「秀兒,你還有別的事嗎?」孫嫣嫣彎彎柳眉一挑。

  她心下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陣痛苦,可是她又哪來痛苦的資格?

  嫣嫣是孫家的小姐,也是他們恩人孫伯伯的掌上明珠,更是常君哥哥真正的青梅竹馬,現下還這麼熱心地幫著常君哥哥的忙,她感激嫣嫣都來不及了,怎麼還能有別的想法?

  可是常君哥哥自剛才到現在,連瞧都沒瞧她一眼……

  他說過,以後不會再過問她的任何事,難道真的要就此跟她劃清界線嗎?

  渾身血液彷彿自腳底漸漸消失了,她突然覺得好冷。

  「沒事。」劉惜秀手緊緊攢著裙裾,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裡,聲如細蚊地道歉,然後悄悄地走開。

  自始至終背對著她的劉常君一震,猛然回頭,卻只能眼睜睜望著她弱不勝衣的背影,默默地隱沒入夜色中。

  該死的她!為何就邊邊樣,還不肯扞衛自己的身份?

  他閉上了眼,胸口銳利劃下的劇痛越來越深。

  這天早晨,孫家上上下下熱鬧不已,幾乎是齊聚在大門口送劉常君上馬赴考。

  「世侄,伯伯就等你的好消息囉!」孫伯玉撫著須笑了,對他信心滿滿。

  「謝伯伯,侄兒自當盡力。」劉常君穩穩持著馬韁,沉靜地點了點頭。

  「常君哥,嫣嫣會焚香求禱上天,讓你高中榜首、獨佔鰲頭的。」孫嫣嫣嬌美如桃花的小臉笑得好不燦爛。

  她轉頭示意身後婢女,婢女將裝好了食物衣衫和銀兩的包袱恭恭敬敬送上。

  「常君哥,這裡什麼都有,你隨身帶著,只管安心應考吧。」孫嫣嫣笑吟吟道。

  他笑笑,「謝謝。」

  「入了考場就靜心考試,旁的什麼都不要多想,時辰也差不多了,去吧!」孫伯玉含笑催促道。

  劉常君點點頭,目光望向人群後方,手裡的韁繩下意識絞擰得更緊,深深陷勒入掌心裡。

  她呢?

  是因為覺得責任已了,所以就連送他應考都覺得煩了嗎?

  胸口彷彿也被繩索緊緊絞擰著,他驀地一甩頭——算了,隨便她!

  他一夾馬腹,策馬奔離了孫府。

  就在轉角處,他眼角餘光像是瞥見了一抹身影,瘦弱得恁般熟悉,他的心不由劇烈跳了起來,直覺勒住了馬,霍然回頭——

  那抹身影卻已然不見了。

  是她來送他了嗎?

  他屏住呼吸,乍然浮現的喜悅瞬間又被理智澆熄了。

  不,不是她,是他的思念欺騙了他的雙眼。

  劉常君神情一黯,心頭痛楚著,他深吸口氣,一引韁繩,驅策身下駿馬疾奔而去。

  馬蹄聲漸漸消失不見,躲在牆角的劉惜秀這才走出來,望著那已遠去幾乎看不見的修長身影,懷裡的包子突然沉得像是塊巨石。

  傻子,你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為什麼不能上前相認?又為什麼不敢光明正大的送他?

  可當她低頭看著懷中包袱裡寒酸的包子,突然一陣悲從中來,紅了眼眶。

  第7章(2)

  春闈過後,杏榜一出,劉常君果然不負眾望再度掄元,消息一傳來,震動京城。

  雖說他經春闈之後已是進士之身,輕易也能得個六品官職,從此之後,再也不是昔日那個落魄官家子弟,可劉惜秀知道他一身傲骨志氣,是不會僅僅安於這進士頭銜的。

  金殿應考,一舉奪冠,才是他最終的目標。

  果然,一個月後的殿試上,皇帝親自閱卷殿試之後,還特地再喚劉常君出列,好生地考究了他的學問一番。

  劉常君意態氣度從容軒昂,應試之時談吐爾雅謙沖,不卑不亢,且滿腹學識典籍成竹在胸,無論是經濟、民生或武略,皆有卓越獨到的見地。

  皇帝龍心大悅,當場金筆一揮,欽定劉常君為今科狀元。

  「朕聽說,劉愛卿年紀輕輕,就已有家室了?」皇帝含笑問。

  劉常君一怔,心頭猶如潑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齊齊湧了上來,他略一定神,沉靜道:「回皇上,微臣確實已然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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