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子靈不解地問,再看看面色嚴峻的父兄和淚眼迷濛的娘。
「那不是止渴的水,是避免讓你懷孕的藥水!」四季夫人湊近她低聲說。
「啪!」藥瓶子落在地上,子靈想起聽小夏說過,進入青樓的女子都得先喝藥水喪失生育能力。那時她還唏噓了一陣,想不到如今嬤嬤竟要她喝這種鬼東西!
「該死的嬤嬤,你竟想害我?」她抬腳將那個瓶子踢飛,瓶子撞在牆上,破裂開來,液體順著牆壁流淌。
四季夫人焦慮地抓住她的手解釋。「奴婢不敢害小姐!這藥水只是防止王爺的種留在小姐肚子裡,對日後的生育沒有影響!」
她的話讓子靈臉色先是血紅,再是蒼白,身子直打著哆嗦。她看看她的家人,發現他們眼裡都有與嬤嬤同樣急切的希望。突然間,在這個她曾經以為人人都會寵愛她的家裡,她第一次感到寒冷和孤獨。
「不,你們誰都不可以殺死我的孩子——如果我真有的話!」她激烈地說,而她的目光讓一直將她當孩子般寵愛的家人心驚。
「而且,」她繼續說:「我要你們知道,昨夜發生的事王爺沒有錯,我輸了棋就該兌現承諾。如今,輸贏已經結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我還是我,我沒有損失什麼,請你們都忘掉昨天的事!」
「可是你失去了貞潔,不再是完璧!他得負責!」她的三哥憤懣不平地說。
她的大哥、二哥眼裡也出現了同樣激憤的情緒,只有她爹爹目光晦暗,而娘只是流淚,彷彿她的寶貝女兒已經要死了似的,這讓她深感痛苦和沮喪。
「你起來。」子靈扶起四季夫人,可她不敢起來。子靈生氣地說:「他們要懲罰的是我,不是你!」
「我們誰都不懲罰。」俞老爺示意夫人坐下,對四季夫人說:「你起來吧,這事不怪你,王爺那裡我自會去解決。」
「不要!」子靈儘管覺得十分疲憊,但仍挺直背脊地站著。「這事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堅持的,是我要那麼去做的……」
「你的任性害死了你!」俞老爺的怒氣忽然爆發了。「我俞家祖輩沒出過傷風敗俗的女人,沒想到我的女兒,唯一的女兒竟做出了這等事!」
「爹,您不能責怪靈兒!」聽到爹爹第一次責罵妹妹就是如此重的言語,俞家長子子安驚呼出聲,三個兒子同時跪在爹爹面前。
俞子泰替妹妹求情道:「爹,不要怪靈兒,是泰兒照顧不周!」
「靈兒單純,她只想下棋,爹爹不能那樣罵她。」俞子華情緒激烈地說。
俞萬開又如何不知道兒子們的話是對的呢?也因此他自責、憤怒。最寶貝的女兒莫名其妙地失了貞,他只怪自己一時糊塗竟允她去四季樓做那糊塗事,搞得如今失身丟臉痛他的心。可是,越是痛,他就越是想罵,罵誰都行,只要能解氣!
「你們都起來,有本事不要跪在老子跟前求情,去找那個荒唐王爺,去為你們的妹妹討回清白!」他怒不可遏地吼。
「行,我們去!」三個兒子都站了起來。
「不要,你們誰敢去,我就死給你們看!」子靈站在門口虛弱地說。她想像爹爹和哥哥們一樣怒吼,想像所有人生氣時那樣跳腳,可是她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幸好有四季夫人和聞訊趕來的大嫂扶著她,不然她勢必跌倒。
而她虛弱的聲音讓她的爹娘哥哥們聽得都心痛萬分,大家一時無言。
她用力穩住心神,看著她摯愛的家人,她覺得慚愧,但不是因為失身而漸愧,而是因為讓他們傷心而慚愧。她永遠不會為與王爺的激情一夜羞愧,那是她最美好的經歷,她不會否認它。因此,哪怕失去全家人的愛,失去整個庇護她今後人生的一切,她也要讓他們明白她的心。
「也許你們覺得我不一樣了。」她聲音不大,但十分清晰地說:「我確實失去了貞潔,不再是完璧,可是那又怎樣?我還是我,我最大的罪孽就是把自己的心和身子給了我喜歡的男人!」
家人驚駭的喘息聲和母親的抽泣幾乎讓她無法繼續她的坦白。
痛苦、失望,還有自覺被家人遺棄的傷心讓她不再矜持,儘管她不能注視著他們的眼睛說這番話,可她仍然繼續。「昨天我輸了最後一局棋,嬤嬤知道開始時我想賴帳,不想兌現自己的承諾,還設計欺騙、戲弄他。按說他可以那時就處罰我,可以讓人燒了四季樓再讓我們大家去坐牢,他有那個權力和理由做那些事,可是他沒有。是的,他很生氣,非常生氣,可他沒有傷害任何一個參與欺騙他的人,甚至當我與他獨處時,他也沒有逼迫我,他待我很好……這件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錯,你們不能去找他的麻煩,否則,就是害了你們自己,也害了我!」
俞家人都沒說話,只有四季夫人輕聲證實著她所說的都是真話。
屋子裡很安靜,半晌後,俞老爺才問:「你說你喜歡他?」
子靈的臉紅了,但她還是點點頭。
俞老爺一拍桌子厲聲說:「不行,你不能喜歡他,他是出了名的浪蕩子、荒唐王爺、風流鬼。我可以不去找他麻煩,我們都忘記他,你更得忘記他!」
對寶貝女兒極度的失望導致他無法抑制內心的衝動,他恨不能將女兒腦子裡的那些念頭全部清洗掉!
子靈猛地搖頭,在心裡說:不,王爺的身影已經烙印在我心裡了,沒法忘記!
見她只是搖頭流淚,她大哥將她扶坐在椅子上,輕聲勸導她。「靈兒,爹說的沒錯,你不要再想王爺,咱們與他門不當戶不對,何況他為人極是荒唐。」
「就是。」俞子華也過來說服她。「他有不少女人,在桂花胡同還養了個寡婦,他的嫡福晉因為他的風流荒唐而被活活氣死,你千萬不要沾上他!」
「而且,他還總喜歡跟皇上作對,裝死人,入宮時不走宮門專愛跳牆,只有腦筋不正常的人會喜歡他……」
哥哥們的話彷彿一把把鋒利的刀扎進她的心窩,子靈一言不發地聽著,已經沒有精力再為自己爭辯,只要家人不去傷害王爺,她準備一切都聽他們的安排。
不久後,四季夫人告辭離去,大家對王爺的揭發和批判才暫時停止。
俞老爺嚴厲地命令所有人對子靈在四季樓充當小夏一事守口如瓶,隨後,爹爹和哥哥們相繼出了門,而她則在母親和大嫂的陪同下回了屋。
出乎子靈意料的是,娘並沒有責備她,反而滿眼憂傷地親自為她洗臉洗手,大嫂則安靜地替她換了衣服,讓她躺上床。
「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俞夫人替她拉上蚊帳時輕聲叮嚀道。
看著娘慈祥的目光,她很想拉住娘告訴娘那些她剛體驗到的、仍不甚明白的感情。可是困意襲來,昨夜她並沒有得到很好的睡眠。
然而,在她入睡前,腦子裡徘徊不去的是:他娶過妻,可是他的福晉死了,被他的荒唐和風流氣死了,而他在桂花胡同養了個寡婦。
喔,真是個糟糕的男人!她輕歎一聲墜入了不安穩的夢鄉。
這一覺她果真睡得夠久。當她的爹爹和哥哥們晚上回家時聽說她從早上他們離開後就一直沉睡不醒時,都嚇了一跳,趕到她的房間。
幸好試過她的鼻息,知道她沒事,只是在熟睡中,大家才略感安心。
「別吵醒她,讓她好好睡。」俞老爺小聲地交代著,疼愛的目光不捨地停留在女兒的面龐上良久,深深歎口氣後與兒子們出去了。
「但願他不會找到這兒來!」
當晚飯後俞家父子習慣性地聚集在大書房時,俞老爺憂鬱地自言自語。
眾兒子都知道父親所說的「他」指的是誰,大家都一陣沉默。
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四季樓的俞子泰在吃飯前,已經將今天上午王爺大鬧四季樓的事告訴了他們,而他們也都聽說了那個傳遍京城的王爺的警告——
四季樓若不把小夏姑娘交出來,他就要拆了四季樓,毀掉所有的人!
他的警告果真在許多人心裡都壓上了沉甸甸的巨石,當然,也在他數不清的荒唐罪狀中又增添了一筆:妓院逞兇!
令人擔憂的沉默中,俞子安安慰父親道:「您老放心,他找不到這裡來的。天下哪有嫖客死守一個女人的?等他鬧夠了,自會忘記的。」
俞家大少爺的話正是當日許許多多人的共識。無論是在四季樓親眼目睹王爺發狂的王公貴胄、還是聽聞這件事的市民商賈,大家都對王爺的所作所為由同情到不理解,最後到嗤鼻而笑——當然,是私底下。
王爺贏了棋,沒得到綵頭,想揍人燒樓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這不明擺著被婊子們當猴兒耍了一遭嗎?這事換了誰都會生氣,何況地位尊貴的和親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