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回頭看到站在門口的頎長身形,富紳更是嚇白了臉。「我不姓許,也不叫什麼牛啊豬的,你認錯人了。」他急急否認,閃身就要衝出鋪了,卻被一把拉住。
對方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地握住他的臂膀,卻不論富紳怎麼掙都掙不開,讓跟著富紳進來的年輕男人看傻了眼。
「你可以走了。」另一隻空置的手還能輕鬆彈指,劃弧飛出的銀兩不偏不倚地落在年輕男人面前,他伸出手剛好接住。「順便將門帶上。」
有錢最大,管他們是什麼關係!年輕男人立刻捧著銀兩喜孜孜地離開,門一關上,窗戶都緊閉的店舖頓時暗了許多。
富紳這才明白自己中了計,憤怒咆哮:「你設了陷阱把我誘出來?卑……」卻在對上那雙冷列眸子時,最後一個字硬生生地吞下肚,憶起面臨的危機,心裡叫苦不迭。
他現在可不敢再小覷這人了,都怪這男人長得一臉俊逸,第一次見面時,自個兒瞎了眼將他當成好欺負的書生,結果眼睛都還來不及眨,胳臂就差點被他扭斷,幸好有人經過,讓他幸運逃回家。
他躲了好多天不敢出府,這人都沒再出現,他還以為風頭過了,沒想到……
知道他心裡想著什麼,霍戎輕輕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若不這樣,怎麼能讓你離開家門?只要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你平安無事,反之──」他停了口,握住對方的力道象徵性地緊了一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對付方式,許牛這些年來享盡奢華,早已成了貪生怕死之人,些許的威嚇及疼痛遠比利誘、苦勸來得有效。
感覺到握在手中的臂膀正拚命發抖,霍戎滿意地勾揚唇角。
找到許牛,代表他的任務已到尾聲,回去向王爺稟報結果後,他就可以將經歷過的一切拋到腦後,包括她……突然脫羈的思緒讓他眸色一暗,迅速再凝聚意志力,強硬地將那張清麗面容自腦海抹去。
他很絕情。
在確定那個村莊沒有他所要找的線索,立下決定離開,甚至沒有正式的道別,只有似是而非的一句再會,這就是他給救命恩人的回報方式。
她那時水眸圓瞠的受傷表情,總在他心神失防時佔領他的思緒,譴責他的自私,他必須用更多的冷硬去鞏固自己,才能將那抹情緒壓下。
幸好這個難找的許牛轉移了他不少心思,在他們的鄰村問到有人在十數年前突然離鄉,聽聞後來在另一個省城以租售房產發跡,剛好也姓許,各項符合的條件讓他追到了這裡。
隱姓埋名的許牛讓他又費了番功夫尋找,好不容易將這個城鎮以租售店舖牟利的財主篩選得只剩下他。而當他出現在他面前,那聽到「許牛」二字大驚失色的反應騙不了人,更讓霍戎確定自己押對了寶,於是他故意等,好幾天都沒再出現,等到對方鬆懈了心防,他才從街上找了個地痞,給了賞錢和華服要他假扮買主引許牛自動送上門。
「你到底想怎樣?」許牛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
「想問你當初置產的本錢哪裡來──那五百兩。」霍戎斂回心神專注逼問,不再讓紛雜的念頭困擾他。
許牛瞠目結舌,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你……你怎麼知道?」就算知道他發了橫財,也不可能知道確實的數目啊!
「我還知道,那筆錢是用一塊玉鎖片換來的。」霍戎冷笑,陡然厲聲斥暍:「快說!你怎麼會有那塊玉鎖片?!」
許牛嚇得軟跪在地,眼淚開始奔流。「你是老天派來罰我的吧?我就知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可是、可是……我沒害死人啊,這些年我也過得很不安,放我一條生路吧……」他索性趴在地上放聲大哭。
這人和命案有關?霍戎一把將他提起,眼神森冷地逼視他。「是誰指使你的?人呢?你把帶走的人藏哪兒去了?你殺了她是不是?!」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許牛先是嚇傻了,而後迭聲驚喊。「我只是取走玉鎖片,最多只是見死不救而已,我根本沒動手,而且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人沒死,我沒殺她啊!」
越聽疑點越多,但許牛驚慌的神情並不似偽裝,為了問出詳情,霍戎只好暫先斂下氣勢。
「把話說清楚,我再決定要不要殺你,若被我發現你有摻雜半句虛假,我保證會讓你比死還難受,懂了嗎?」他一字一字緩緩輕吐,讓許牛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恐嚇。
許牛僵直了身子,神色慘白地點點頭,嚥了口口水,這才開口說道──
「那個嬰兒是我在山上發現的,她被一隻狼叼著跑,還是我拿柴丟狼才把她從狼口救下來的……她身上又濕又髒,看起來像是活不了了,我又沒錢治她,只好把她丟在山上。」
狼?霍戎驚訝不已。許牛的故鄉離京城數百里路,而龐琤的襁褓遺落在京城近郊的山澗,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是她被兇手丟下河,不知足何原因不但沒淹死,反而隨波逐流,然後又被野獸叼走才會到了那麼遠的地方。
若真是如此,歷經這一切還能活著真算她命大。
「別拿沒錢當借口,知道要拿走玉瑣片就代表你明白價值,拿來當她的醫藥費綽綽有餘,你卻選擇了見財起意。」雖然暗自思忖,霍戎的注意力仍繫在許牛身上,駁斥他為自己脫罪的說詞。
「我以為是假的嘛……」許牛羞愧地脹紅了臉。「我後來有再回去,結果她已經不見了,這不能怪我。」
「那你又怎麼知道她還活著?」說到後來又成了謎團,霍戎勉強按捺怒意問。
「我離鄉之後有再回去過一趟,那時候聽到村裡有個老太婆從山裡撿回一個小女嬰,我就知道是她了,隔了幾年,又聽說她被有錢人收養,現在過得比我還好,所以說我當初沒帶她走是對的,不然……」說到後來,許牛忍不住幫自己講點好話。
「那個孩子現在到底在哪裡?」霍戎冷聲打斷他。
許牛的行為雖然讓人鄙夷,但也不能說全是他錯,自私之心人人皆有,他後續仍會留意龐琤的狀況,代表他還是有些良心。既然許牛與兇案無關,當年的遺棄他也懶得追究,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龐琤,將她帶回去交差。
「我有點忘記那個姓了,滿少見的複姓……」許牛苦思,書念得少,不常見的姓氏就記不怎麼牢。「那一戶是我們鄰村的有錢人,那女孩本來叫小草,後來改了個怪名字,也是什麼草的……」
霍戎心一凜,那些話凝聚心頭成了個漩渦,轉得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曾聽她提過小名叫小草,她住的村子就在許牛故鄉的鄰村,家裡也是有錢人,茱萸更是草木的一種……
別那麼巧,千萬別那麼巧。他在心中不住默禱,背脊冒出冷汗。
「端木……茱萸嗎?」他從不知道要從口中吐出這個名字有這麼困難。
他的祈禱無效,許牛的拍手喜喊粉碎了他的冀望。
「是啦,就是這個怪名字──端木茱萸!」
第4章
自他離開,茱萸只是麻木地過日子。
她不懂,為什麼自己會受到那麼大的影響。
一如平常的生活,一如平常的人事物,唯一改變的只是那個來了又走的過客,如此而已,卻整個感覺都不一樣了。
笑,笑不進心底,寧和人心的淡泊也不再讓她戚到平靜,她想的是和他愉悅談笑的開心時光,想的是為他掌燈將他容貌烙進眼中的靜謐時刻,卻……無法再重溫了。
這只是他的路過之處,他離開了,她也該回到之前的生活平靜度日,但,好難,真的好難……
「茱萸姑娘她是怎麼啦?」這些日子茱萸的改變太明顯,就連村民們也察覺,趁著看病時都免不了悄聲地問個幾句。
瞄了藥室一眼,韓珞忍住歎氣的衝動,若無其事地綻放柔笑。「沒事啊,她本來就不多話,您又下是第一天認識她了。」
韓珞真想為自己扯謊扯得面不改色的功力拍拍手。茱萸平常雖然話炎多,但臉上靈動生氣的表情完全補足了她的沉默,然而那張麗容現在卻是死氣沉沉,失魂落魄的狀況已經嚴重到讓她不放心將病人交給她,只敢派她做包藥這種簡單的工作。
身為母親的她當然想找出原因,但茱萸的個性她很清楚,只要是她不願意說的事,就算軟硬兼施也沒用,她還以為丈夫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偏偏平常關心女兒至極的他,在這種緊要時候反而毫無動靜。
「孩子大了,給她一點空間。」當她主動提起時,他甚至還淡淡丟來這句令她傻眼的話。
他若真有這麼豁達,她哪還會老是被他氣到哭笑不得?想到丈夫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正在開藥方的韓珞難掩懊惱,執筆的手用力收緊。他肯定知道一些事,卻不願透露玄機,任由她和煦兒急得團團轉,好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