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想過要背叛「天水宮」,更沒想過她竟會有擔心毒發的一天。孫沁握緊拳,撫平心緒——還有時間,她會離開這裡重回「天水宮」,這根本不足為懼。
一抬頭,遠遠看到一個人影從柴房走出。有了之前的經驗,她沒喊也沒追,只是放輕腳步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
老人家耳背,直至她已近在數尺才聽到鏈子聲,回頭看見她,抱著柴的老伯活像看到鬼。
「那個、那個……」老伯笑得好尷尬,邊囁嚅邊往後退。「我拿柴燒熱水,待會兒就把熱水送過去了哦!」不等她說話,立刻一溜煙地跑掉。
攀談再次失敗,孫沁淡嘲一笑,早已習以為常。見老伯去得匆忙,柴房的門忘了關,百無聊賴的她什麼也沒想就直接走了進去。
一進到裡頭,木柴混和灰塵的味道撲鼻而來,她才驚覺她進來這裡做什麼?難不成是想找木棍把他敲昏嗎?
念頭一轉,美眸還真的開始下意識地尋找,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孫沁不禁啞然失笑。想什麼呀,每根柴薪都那麼大,藏得住嗎?她真被他搞得有點思緒錯亂了。
她無聲歎口氣,正要走出柴房,一瞥而過的眼界裡卻有東西頓住了她的步子。孫沁回頭,看到一堆捆疊的木柴置於角落。
木柴在柴房裡隨處可見,乍看之下並沒有異樣,但她既然會被這堆柴給拉住視線,表示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她走近細看,果然發現和其他木柴相較,這堆柴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似放置許久沒人動用,但底下鋪放的麻布卻只有覆著淺淺的塵埃。
孫沁心知有異,蹲下身子,雙手抓住麻布用力一拉,應該沉重難動的木柴堆卻毫不費力地被輕易拉開,原本的位置下方出現一個暗門。
找到了!孫沁喜上眉梢,急忙把暗門拉開,裡面的東西卻讓她愣怔——
怎麼會是銀票?!
原以為會看到他所搜集的文件證據,卻發現了出乎意料的東西。她伸手撈出,一疊疊的紙全是京城各大錢莊開出的銀票,所有的面額相加起來,足以買下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
他不是很窮嗎?為什麼有這些錢?孫沁咬唇。分不清梗在心頭的沈窒是失望還是震驚?沒想到他不只奸詐,還是個表裡不一的守財奴……
算了,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都不關她的事。她壓下所有的想法,正準備將那些銀票放回,卻突然心生一計,她思忖了會兒,反而把所有銀票全都拿出。
會藏得這麼隱密,表示他對這筆錢相當重視。現在立場顛倒了,老是被當成傀儡掌控的帥,開始要伺機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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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項沛棠回到家時已經是太陽西下,整個下午又在外頭放了不少消息的他,笑得燦爛不已。
不過,當他踏進院落,所見情景讓他的笑當場僵在唇畔。
他看到、園子中央、有一個澡盆、裡頭、有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正毫無遮蔽、大剌剌地、演出香艷刺激的沭浴圖。
那雙美腿還蹺得老高,在夕陽餘暉下讓人看得一清二楚!
項沛棠趕緊側身偏移了目光,秉持著非禮勿視的高貴情操,萬分艱難地靠近。
「……你在做什麼?」不怕被人看也不用這麼豪放吧?
「淨身。」孫沁倒是泰然自若,還掬水從肩頭流洩而下。
「在、在屋子裡淨身不好嗎?」老天,光聽水聲他都替她臉紅了。
他侷促的模樣讓孫沁暗嗤了聲。不屑看就別看,沒必要裝成這樣,明明心機深沈,卻用人畜無傷的態度騙過了所有的人。
「不好。」她舒適地往後靠,看著上方的橘黃天際。「要從房裡把水舀出來很累,倒不如直接在這裡淨身,最後澡盆一推,簡單省事。」
稍早送熱水來的大嬸聽到她如此要求,眼睛瞪得好比銅鈴大。反正這屋裡也沒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沐浴又如何?若真能引來一些垂涎者,她反倒高興。
「你、你——」項沛棠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小心著涼。」
想到她現在未著片縷,就有股烈焰燒得他喉頭乾啞。拜託,每天晚上同榻他就已經夠煎熬,別再給他試煉了。
「我洗好了。」孫沁大方起身,水珠順著她完美的曲線流下,在夕陽的照射下閃耀著光芒。
只是眼梢餘光一瞥,項沛棠就已心神蕩漾。夠了,他必須暫時撤退,不然他的計劃極有可能在今晚就因把持不住而功敗垂成。
「我去看晚膳好了沒。」他快步奔離,完全不敢朝她的方向看去一眼。
那堪稱落荒而逃的舉止讓孫沁揚起了笑,但一想到這或許是他裝出來的假象,那抹笑又緩緩消褪了。
她拿起吊在盆沿的棉巾抹乾身子,好整以暇地將衣物一一穿上,然後吃力地將澡盆推倒。看著水在草地上蜿蜒而過,她的心情好輕鬆。
只要不用再舀水累得半死,她一點也不介意春光外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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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膳,項沛棠端著湯藥回來,揚笑的臉有點欲言又止,把碗遞給她。
孫沁接過,把藥喝掉。
她一直在思索有什麼方法可以避開這碗藥,卻無計可施。因為他會盯著她喝完,還會誘她說話確定她已經喝下肚,若要乘隙倒掉或是含在嘴裡矇混過去都行不通。
「我說……」項沛棠接過空碗放到桌上,然後朝她咧了個友善的笑。「柴房那種地方髒,不太適合你去。」
這麼快就發現了?孫沁挑眉,有些期待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怎麼說?」她裝傻。
項沛棠哭笑不得。還玩啊?要報復他今天上午的惡劣也不用這樣嘛!
「就一疊紙啊,白花花長得很像銀票,還我好不好?」他涎著臉繼續交涉。
負責柴房的老伯很聽話,跟他說那些柴是用來做風水的,老伯就真的沒動過。而且不是他誇口,這宅院的破舊樣從沒引來為財上門的偷兒,更別提會找到柴房去。結果她姑娘才來三天,那些銀票就不翼而飛,不用想也知道兇手是誰。
「你不是窮到連僕傭都養不起?」孫沁斜睨著他,用他之前說過的話反擊回去。
「那……那不是我的。」要解釋又不想說得太清楚,項沛棠很為難。
「那更好,撿到就是我的了。」她甜甜一笑,然後脫鞋上榻,表示對話到此為止。不說?她也樂得打迷糊仗,反正損失的不會是她。
「欸,孫沁,別這樣。」見她真的翻進內側準備躺下,項沛棠趕緊坐上榻。「你想嘛,我身為御史,又聰明過人糾舉了不少官污吏,聖上的賞賜當然少不了。」
她不滿意這個答案。「所以就要刻意裝窮裝得這麼徹底?」
「我沒裝,我是真的都花掉了。」項沛棠低聲咕噥。他怎麼覺得他很像被抓到偷藏私房錢的丈夫啊……
「沒華屋、沒良田、沒金銀珠寶,我倒是很好奇是花到哪兒去了?」難得反敗為勝,孫沁笑彎了眸子。
「這……」不想跟她交代錢的去向,項沛棠一時語塞。
他是還有筆錢,不過剛投進閻記,若要抽回來多少會造成閻逍的麻煩,他實在很不想動用。可惡,他沒想到她會找到柴房去,心思那麼細膩做什麼啊∼∼
「放我走,我就還你。」孫沁開出條件。那筆錢比兵部侍郎聘雇「天水宮」的酬金還多,算便宜他了。
拿他的錢跟他買人?有沒有搞錯!項沛棠翻了下眼,板起臉出聲恫嚇:「你要是再不交出來,我就點你死穴哦!」
「請。」孫沁背過身去,把要穴展現在他面前。
看著她玲瓏的背影,項沛棠的腦海裡無法克制地浮現傍晚那一掠而過的美景,感覺熱血又開始沸騰,他趕緊寧定心神。現在是在要錢,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啊!
「算了,」他嘀咕,聽得出來有點咬牙切齒。「不過是一疊紙罷了。」投在閻記的錢勢必得拿回來了,希望閻逍念在多年友誼的分上,不會罵他出爾反爾。
孫沁回頭,見他真的躺平閉眼,不由得愣怔。「真的算了?」那不是筆小數目耶。
「算了。」項沛棠又咬牙說了次,想到就扼腕,還是別想了。「快睡,別越界。」她要是再心血來潮色誘他,他苦心維持的柳下惠形象將會破壞得蕩然無存。
澄澈的水眸染上不解,孫沁凝視著他的側臉,隔了半晌才動作輕巧地躺下。
她將了他一軍,應該要覺得很高興的,可是……那絲難以言喻的情緒又是什麼呢?只要一接觸到他的事,她向來澄明的思路就像打了死結,她不僅猜不透他,也漸漸變得猜不透自己。
滿室寂靜裡,她聽到他的呼吸聲近在身旁,第一次意識到兩人正同榻而眠,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隨即狂鼓了起來,那麼重、那麼亂,一下又一下,完全不受她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