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庭邵拉著她坐下,自己才坐在主位上,道:「眼前皇上的龍體微恙,已經月餘沒有早朝,齊賢也已將慶王給接進宮裡,意圖極為明顯。」
「義父,我在邊境時拜訪了東諸城的傅總兵,他答應了我的請求,會聯合邊防所有總兵伺機而動。」
「如此甚好,但邊防畢竟離京城較遠,有時事發突然,遠水救不了近火,但至少他們不會應付咱們,也是個好消息。」
「事態至此,那我要是進宮的話,豈不是等於自投羅網?」齊昱嘉歎了口氣。
「倒也不至於,齊賢早已得知睿王安好的消息,所以他積極拉攏慶王,等著皇上殯天拱上慶王,屆時再對付睿王還不嫌晚。」郭庭邵頓了下道:「我打算盡早帶王爺跟窮奇你們進宮見駕,如此一來,至少可以讓朝中官員知曉他們還可以有其他選擇,雖說大半官員倒向齊賢,但是跟隨也懼怕,要是有人能將齊賢除去,對他們來說不啻為好消息。」
「所以咱們要趁這當頭避開齊賢耳目,先拉攏朝中幾位重臣。」
「這不是件易事,太多官員都在觀望,勢漲勢微都逃不過他們的眼,一旦睿王的實力不夠,恐怕反逼他們更傾向齊賢。」郭庭邵身在朝中,自然是對朝中派系最為清楚,尤其是這一個月來皇上病倒,百官更是蠢蠢欲動,準備選邊站。
「既然如此,那就要讓那些官員知道咱們有足夠的實力可以和齊賢抗衡,進而支持睿王。」袁窮奇低聲說著。
「該怎麼做?」齊昱嘉問著。
東廠在這幾年內興起得太快,讓百官恨之入骨卻又不敢反抗,就怕自己成了下一個被抄家滅族的人。
「兵符。」郭庭邵突道。
三人不約而同地望著他。「什麼意思?」齊昱嘉問著。
「一直以來齊賢最想要掌握的是兵符,但慶幸的是皇上雖昏庸,但兵符一直抓在手中,藏在齊賢找不到之處,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需要一個傀儡供他差使,鞏固他的勢力,否則他要是兵符在握,早就不管皇上死活了。」郭庭邵環顧三人,再道:「所以這段時日,我在朝中暗暗拉攏幾個官員,尤其是首輔何川流,只要咱們可以拿到兵符,他們自然就會倒向咱們。」
「連齊賢都找不到?會是放在哪裡?」齊昱嘉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皇兄,竟能藏到讓齊賢找不到之處。
「……兵符是不是一個像虎狀的令牌?」祝湘突道。
「你見過?」郭庭邵詫道。
「我不確定,但皇上曾准許我到御書房找書,有次不小心碰落了一本書掉落一隻像虎狀的銅製令牌,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趕緊再塞回去。」她頓了下,再問一次。「是像虎狀的銅製令牌,底下還繫著如意雙結嗎?」
「是,的確是!當初皇上登基時,是上一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連同傳國玉璽一併交到皇上手中,我親眼所見。」郭庭邵喜出望外地站起身,但眉頭又隨之一皺。「可是御書房並不是閒雜人等進得去,再者齊賢倒是常待在那兒。」
如今皇上在寢殿養病,如無吩咐,是無人能踏進御書房的,而想要避開齊賢耳目踏進御書房更是件難事。
「不過那已經是三年多前的事了,說不準兵符早已移位。」齊昱嘉沉吟著。
「但至少是個線索。」袁窮奇倒覺得充滿希望。
「可是要常在宮裡走動,定會引起齊賢側目。」郭庭邵提出他的看法。
「那就讓我以進宮替皇上治病為由待在宮裡,如此一來,我一定可以找到空檔找出兵符。」祝湘噙笑道。
「不准!」三人異口同聲地道。
「太危險。」郭庭邵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哪怕山有險,她也非走一趟。
「你要是出事,我要怎麼跟祝涓交代?」他可是發誓再也不會讓祝涓掉淚的。
「我不會出事,因為在這當頭,齊賢會盯著你們,看你們想搞什麼鬼。」祝湘主動握住袁窮奇的手。「袁窮奇,你就趁這當頭低調地進行遊說官員,然後我想辦法仿出齊賢的腰牌,用他的腰牌向平朗城、午周城、羅通城的知府與將領發派假消息,以防他用權限逼迫京城周圍擁有護京重兵的將領造反。」
「祝湘……」袁窮奇低吟著。
「袁窮奇,我要當你的妻子,可在這之前,咱們必須將齊賢除去,否則咱們永遠會活在惶惶不可終日的陰影裡。」祝湘直睇著他,非要得到他的支持。「齊賢不會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我知曉東廠的一些秘密,這是咱們的大好機會,要是放棄了豈不可惜?再者,咱們根本不知道皇上的狀況究竟如何,如果他三天後就駕崩了,咱們哪還有機會找兵符?慶王都已經進宮了,意味著齊賢知道皇上時日不多了。」
祝湘一席話,針針見血,教人不禁沉默了起來。
儘管知道她說得極有道理,卻不敢放任她去冒險,這賭注對袁窮奇來說太大,他輸不起,所以他猶豫,半晌都說不出話。
「……就這麼著吧。」良久,郭庭邵歎了口氣道。
「義父……」
「屆時,睿王要避開祝湘,但是窮奇你可以利用職務之便,將北鎮撫司裡的奏章呈給皇上時,多少接應祝湘,咱們私底下就用錦衣衛聯繫,避開齊賢耳目,盡快將官員拉攏,再照祝湘所說將假消息傳遞給鄰近京城的幾個都司指揮。」
郭庭邵下了結論,黑眸直睇著祝湘。「可你要記得,要是狀況不對,就要立刻離開,千萬不可冒險,別讓我愧對你爹……當年我無力阻止你被送進宮,已是我這一生最深的愧疚,別再讓我含恨。」
「我知道,我會盡力而為。」
四個人在書房裡再擬了各種應對計劃後,郭庭邵便催促著他們各自回房歇息,等著晌午過後再帶他們進宮。
袁窮奇帶著她到客房,一進門便從身後摟著她。
祝湘楞了下,回頭笑睇著他。「別為我擔心,我可以的。」
「我怕。」袁窮奇深吸口氣。「如果再錯過,下次我得到哪找你?」
「你就這麼點本事,就這麼看不起我?」她沒好氣地瞪他。「袁窮奇,聽說你的武藝出眾,屆時就讓我瞧瞧你如何避開禁衛巡邏來找我的好本領,讓我對你更加傾心,更加確定選擇你是再正確不過的抉擇。」
「我會用生命保護你。」
「嗯,到時候我要把我爹娘再接回京城,讓我爹娘知道,有你在,我真的過得很好。」
她笑瞇眼,回身偎進他懷裡。「窮奇,因為你,我才能這麼勇敢,你知道嗎?」
回宮對她而言,是場夢魘,可是為了他們的將來,她願意再踏回宮裡,去見她最不想見的人。
「我寧可你不要勇敢,你太勇敢只會顯現我的懦弱。」他歎道。
他知道,回宮對她而言是場酷刑,她必須面對欺她傷她的兩個人,而他竟得讓她去面對這一切,教他心如刀割。
可是,無法否認的是,她說的確實是個好法子。
而現在……只能依計行事了。
近正午,袁窮奇幾個人被喚醒,起身梳洗過後,隨著郭庭邵準備進宮。
「你在看什麼?」袁窮奇不解從他踏出房外,祝湘就一直盯著自己。
「你這一身錦衣衛的打扮……好看。」香色飛魚服,腰繫鸞帶配繡春刀,束髮戴上黑皮弁,襯出他俊魅五官和高大身形,丰神俊朗得教她轉不開眼。
「是嗎?」袁窮奇聞言,不由笑柔了黑眸。
「嗯。」她輕應了聲,替他將衣襟拉整。
「裘帔暖嗎?正值仲冬,外頭的風勢雖不大,但寒意凍骨,要不我差人上街再幫你備上幾件?」他替她綁著繫繩,就怕穿得不夠暖,教她冷著凍著。
「待在宮裡,哪裡需要多添幾件帔子?」若無意外,她應該都會待在皇上寢殿和寢殿旁的小暖閣,裡頭暖烘烘的,多添帔子顯得多餘。
袁窮奇聞言,神色複雜地注視著她,好半晌才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真不想讓你去。」她要真是在宮裡待下,難得見上一面外,更難防宮裡異變,他就怕自己會有力有未逮的時候。
「在胡扯什麼,不是都已經說好了?」輕拍他的滾邊精繡衣襟,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放心,我會小心。」
後頭突地傳來輕咳聲,祝湘立刻放下手,垂下羞紅的臉,暗惱自個兒愈來愈不成體統,竟然在大廳上替他整衣……這種夫妻間私密的舉措,她怎會做得這般自然?
「王爺。」袁窮奇沒好氣地喊著。
「郭大人說時候差不多了。」齊昱嘉身上穿的是赭紅色滾金邊繡蛟龍的王爺朝服,頭上戴著兩層金冠,整個人氣宇軒昂,雍容傲岸。
「知道了。」袁窮奇拉著祝湘走過他身旁,卻突地聽他低聲咕噥著——
「祝大夫,有空教教祝涓怎麼說話,別見著了我淨說些什麼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還是猴子穿衣服會變成人那種混話,哪是在褒我?分明是在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