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在身。」宇文回答得簡單明瞭。
「哦,小弟沒耽誤您的公事吧?」
「沒有。」
「宇文兄的父親應該是兵部尚書宇文公吧?」
「是。」
「那說起來咱們可算有親,小弟出身廣東黎家,家父正是黎家家主黎傾黎公,家祖母與另外祖應該是同宗。」
「哦?是這樣的嗎?」原來是黎家的二公子……他怎麼從沒聽說過此人的名字?應該不是嫡出,嫡出的黎家兩位公子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但沒有交談過。況且他若是嫡出,也不至於會說什麼三年前聽說他代天巡守,這才知道他的身份之類的話,黎家跟宇文家來往雖少,彼此還是知道的。
「我也是回家中母親提起,才聽說的。」
「哦,原來如此。」
「那你我,應該兄弟相稱了。」
「是呀,是呀。」
「實不相瞞呀,宇文兄,小弟我實在是有一事相求。」
到底還是來了,「請講。」
「唉……事關我們黎家的家醜,原不該多講,但宇文兄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瞞你了,我的母親是家父的外室,小弟自小在蘇州長大,六年前才認祖歸宗;我家長兄宇文兄想必聽說過,便是有名的廣東四傑中的黎明潮。」
「嗯。」宇文點了點頭,黎明潮不止出身世家那麼簡單,他自幼得拜名師,武功超群且為人仗義疏財急公好義,在民間與江湖中都頗有人望。
「我大哥有一名小妾名喚阿奴的,最得我大哥的寵愛,誰想到那阿奴竟與人私通。」家中姬妾與人私通的事,乃是大大的家醜,這個黎一召竟對只見過兩面的宇文坦誠相告,所求之事想必不會太小。
「數月前我大哥出門收賬,因為忽然漲水而沒能成行,回家時竟撞上阿奴與那姦夫私會,我大哥當場大怒,與那姦夫廝打起來,誰想那姦夫武功甚高,竟將我大哥當場打死!」
「啊?」黎明潮死了?也怪他近來忙於追捕南宮添,與江湖上的朋友少有往來,竟連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
「那阿奴見事情如此,乾脆盜了我大哥的一件寶物與那姦夫一起私逃。」
「哦?可曾報官?」
「已經報了官了,當日地方官審問阿奴的貼身丫頭,那丫頭當堂供出那姦夫身在京中,是京城中一位大員家的子弟,家父便寫信要我幫忙查找,月前終於讓我找到了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不是什麼大員子弟,而是武林敗類,我當即報官將他與阿奴擒獲,送交官府。」
「哦。」
「可如此,便有一件麻煩事……」
「何事?」
「我大哥所失的那件寶物,乃是人間至寶,我這裡房舍簡陋,家人不多,怕是存不住那件寶物,非要得送回廣州本家才能得保安全,我已經托鏢給了武威鏢局,三日後啟程。誰想到竟有人將這寶物的消息傳了出去,黑道上的各位兄弟紛紛摩拳擦掌……路上想必不會太平呀。」
「究竟是什麼寶物?」宇文心中一動。
「翡翠西瓜,綠皮、紅瓤、黑籽約有海碗大的翡翠西瓜。」
「翡翠西瓜?」他在宮中見過像是普通的碗一般大的翡翠西瓜,已經是難得的珍品,黎家竟有更大的……也難怪風聲一傳出去黑道上便蠢蠢欲動了。
「小弟出身微賤,只是得了功名,才在黎家有了一席之地,若是此事辦得不好,失信於父親……」黎一召低下了頭,「誰想到今日見到宇文兄,真恍如天助,小弟懇請宇文兄能代小弟護寶回廣東,宇文兄身為公門中人,又與我黎家有親,想必不會推辭……」
「這……」宇文猶豫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他是心懸寶物安危時見了他,宇文自己又何嘗不是正苦於沒有引南宮添出來的誘餌,便見到了黎一召,看來還真的是天要亡南宮添。
黎一召見他點了頭,立時大喜過望,連連敬酒,宇文放下了心事,心情也正是大好,兩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那黎一召是個走慣了官場的人,自是懂得阿諛奉承,酒席間拚命討好,句句都搔到宇文的癢處,聽起來極是受用;宇文出身行武,但卻是在宮裡混出來的,雖然不擅言辭,然而很多事心裡明白得很,此時稍有心迎合他一些,話雖不多,倒也說得黎一召極為感動。
酒席間兩人好像是多年未見的嫡親兄弟一般,說不出的熱乎,談來談去便談到了婚姻大事,那黎一召年少成婚,現已經有一妻一妾三子兩女,聽聞宇文尚未娶妻,立刻驚呼了一番。
「宇文兄竟然還未娶妻?太遲了太遲了呀,要不要小弟替你做個大媒?內子家倒是有幾個模樣一等一的表妹……」
「不用,為兄久在江湖上闖蕩,自在慣了,怕是要耽誤人家姑娘。」
「噯,此言差矣,大丈夫行走四方,怎麼能沒美人相伴呢?宇文兄英雄蓋世,莫說一個美人,就是七個八個美人也是該當的,又何來耽誤一說呢?」
宇文連連搖頭,不肯在這件事上多說。
「這樣吧,我這裡有一對玉鐲倒是上好的和田玉,只是做工稍差些,比不上宮中匠人的手藝,但也算是件好東西,原本是買給內子的,如今送予宇文兄,宇文兄若是有了合意的姑娘,便送給她添妝奩。」
黎一召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對羊脂玉的鐲子,宇文雖只是淡淡瞄上一眼,也知道這對鐲子遠沒他說的簡陋,不僅材料是極品,就連雕工也一定是出自名家之手,拿到手裡手溫潤微涼,竟是難得的涼玉。
「這也太貴重了吧。」
「小小一件首飾,難得你我投緣,宇文兄還是收下吧,否則便是看不起小弟。」
「這……」宇文心知,自己若是不收下這玉鐲,黎一召定會疑心自己不會盡心幫他護寶,又推辭了幾句也就收下了。
「翡翠西瓜?個又大又不好銷贓沒興趣。」
「沒興趣也要去拿!門主說了,各大黑道家族都派了人,我們南宮家不派人,知道的說是我們南宮家看不上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南宮家無人了呢。」
「那派流去呀,我這邊還有事。」
「門主同時派了你跟流小姐,說是讓你們各憑本事,誰將翡翠西瓜送回門裡,功勞就算誰的。」
「哦?」南宮添冷笑,門主可真會挑撥她跟流,可她偏偏最受不得這個,就算明知是門主有意激她出手與南宮流一爭,可也非得上個這當不可,「既然是這樣,那這事兒我接了。」
第七章 千面怪妖十九
「你收拾一下,等下我送你去一個地方。」宇文一進門就對靜貞說道。
靜貞抬頭疑惑地看他,一雙眼中充滿了惶惑。
「我要出一趟遠門,帶你不太安全。」
遠門?
「嗯,你放心,我送你去的地方是我弟弟家,他這個人人很不錯的,你盡可放心。」宇文少揚兩年前得了功名,便搬出了宇文家單立門戶,少揚與他不同,素來憐惜女子,也會說話,靜貞在他那裡,應該會被照顧得很好。
我要跟著你。靜貞動也不動,眼神堅定地「說道」。
「不行。」他的手語就是跟曾經在師門照顧過他的啞婆婆學的,自然知道聾啞之人若是打定了什麼主意,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當下也放棄了勸說,直接命令。
靜貞也不「說」了,直接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與他對視,唇角也抿得緊緊的,米粒大的酒渦因為固執而明顯。
「唉……我答應你,等事情一辦完立刻來接你。」在這樣的眼神下,宇文也只好做出讓步。
靜貞緩緩地搖頭,你之前是不是想把我丟在你弟弟家就不管了?
「不是。」天地良心,他從來沒有打過把她長久地放在少揚家的主意,就是從一開始他也是想著等抓到南宮添後,就在京城買棟房子安置她,再替她找個好婆家的,他從來都不是會丟棄責任的人。
我要跟你在一起。
「會很危險。」
我不怕。
「不行!說什麼也不行。」
靜貞見他如此強硬,原本一直強忍著的淚意湧了上來,眼圈漸漸泛紅,眼裡的淚水似乎隨時就要決堤,為了怕被他視為軟弱的累贅,又咬著嘴唇拚命地忍著。
她的這種表情,比起梨花帶雨的哭泣,更加惹人憐惜,宇文終究也不是鐵石心腸,他無聲地歎了口氣,口氣軟了下來,「靜貞……相信我,如果能帶著你,我不會把你一個人扔在京城。」這段原本說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言不由衷的話,說出口後,竟然真誠無比,真誠得像是……他原本的心聲。
他的口氣一軟,靜貞眼裡的淚在眼裡滾了幾滾,終於落了下來,豆大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滑落。
「等事情一結束,我一定會回京城接你。」宇文像是兄長一樣地把她摟進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哇。」發出一個難聽的單音後,靜貞緊緊地抓著宇文的衣服,無聲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