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也不許她這麼做!
即使他希望她一直如現在這般快樂,但仍渴望她能回想起專屬於兩人的共同記憶;他雖不願逼她,卻又希冀她能回復記憶。
偏偏有人鈍得沒發現身後人的在意,一派雲淡風輕地道:「過去的那些事情,若是想得起來,哪天我總會想起的,不是嗎?若是無法記起也無妨,反正重要的是將來的日子。更何況,當年水榭門的一切,這些年我聽你們說的都可以倒背如流了,那些記憶是不是我自己想起的,很重要嗎?」
喜容說出自己的想法後,有些疑惑的偏頭望著柳熙斐。
「少主,您一向不是執著於過去之人,為何老希望我記起一切呢?」
比起她的記憶,她對於少主異常執著的行為更在意幾分。
「事情事情,重要的不是事而是情,事由人說,情自心生。」柳熙斐終於斂起那始終不真實的笑容,星眸一沉,輕歎道:「容兒,你可真無情……」
他在乎的是,隨著記憶消逝,幼時那情感豐沛的容兒也消失無蹤了。
兩人之間深厚的情誼,怎可說忘就忘?
「可少主,大家不也常說「時間可改變一切」?這些記憶我就算現在不忘,將來也會淡忘,再如何濃厚的情感,百年之後也將成雲煙,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堅持?」
忘記了就是忘記了,她無意一直惦記著過去,日子還是得過不是嗎?
「……」他不語,只是深深的看著她,眸光深幽,原本輕柔圈住她纖腰的手勁不自覺的加重了。
唔,似乎惹身後的人生氣了。「少主,難道您會記得從前的每一件事嗎?」她七分好奇、三分不服地問道。
「若那事我相當在乎、那人我相當珍惜的話……我會!」柳熙斐定定的望著她,以一種像是立誓般的嚴肅態度,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正因如此,他也希望自己在她心裡的份量足夠到讓她不忘,無奈有人始終不開竅,那不在乎的態度讓他無法忍受,也讓他飽受煎熬。
唉,這樣的心情,她是不會懂的……
柳熙斐再次輕歎一口氣,為她順了順額前凌亂的劉海兒,而後柔聲道:
「罷了,你下去歇息吧!」
「是!」
雖然不明白少主為何終於願意放她離開,但她依舊如蒙特赦,溜得飛快,轉眼間已退至門外。
她就像是初學飛翔的小鳥,迫不及待的朝外展翅高飛,無視於身後那雙始終定定注視著她的堅定目光,一雙充滿感情卻又帶著一點不甘的深情眼眸。
「容兒……」你可有想起一切的一天?
在嬌小人影消失在眼前後,他輕喚她的名。太多太深的情感,沉重到讓他的嗓音變得低啞。
不求完整的記憶,只求她能明白二人之間的情感有多麼的深。
當年他給了她她想要的新名,在長期相處下,不知不覺也將自己的感情給了她……
只是,他不知道她是否要他這份感情?
完全未察覺柳熙斐的濃濃情意,喜容一出議事廳,隨即往花玨所居住的花苑奔去。
「碰!」她粗魯的推開花玨所在的小屋木門。
「花玨!花玨!」她興奮的叫道,「你快將調製「回仙」的配方等訴我!你答應我一回莊就告訴我的,你千萬別想賴——」
眼見廳內無人,她無畏男女之別,旋身走入他的房內,自在得如入無人之境。
花玨、風熾一向與她親若兄妹,因此總由得她隨意地自由來去,就連謹守禮法的月使也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嗚哇!」自認將沉穩這門功夫修行到家的喜容,竟無法克制自己地驚呼大叫,就連當初知道自己失憶時,她也不曾如此激動失態。
「噓!」花玨將修長美麗的食指輕放在艷紅的唇上,要她噤聲。
接著才優雅地下床,不慌不忙地拾起散亂一地的衣裳,緩緩著裝,動作輕柔得像是怕會吵醒床上的人。
雖有床簾遮著,但由窗隙采入的微風陣陣吹拂,紗簾飛揚間仍可隱約看到床上的人——
是風熾!
房內親暱又暖昧的氛圍,任何人都可輕易察覺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還是待會兒再來好了,花、花玨你歇息吧!」她脹紅了臉,難得地結巴道。
接著,不待他反應,她搗著緋紅的小臉轉身向外跑去。
真是夠了!嗚,鳥爺爺,您到底是將容兒救回什麼樣的變態地方哪!
看來,短時間內,花玨是沒空將「回仙」的配方給她了,她只好先同自己的院落。穿越雕花拱門,眼尖的她一眼即認出在自己房外修剪花草的下人。
「大頭!」她立即朝著眼前熟悉的身影快樂的招手,「過來過來!發什麼楞呢?快過來呀你!」
「鳥使大人……」原本專心修剪花草的下人,身子明顯——踟躕了一會兒,這才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向喜容。
他,趙大頭,不知道幸或不幸,在投入柳莊一年後被派到鳥使座下。
鳥使大人無疑是全柳莊最親和可愛的主子了,不像花使、風使喜怒無常,也不若月使那般不苟言笑,而莊主人雖好,待下人總還是有些距離。
鳥使大人就不同了,她笑容親切,完全沒有架子,待他們如家人一般,每每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少不了他們一份。
偏偏、偏偏就是有一個缺點——
「嗯?」聽到這個讓她覺得丟臉的稱號,喜容杏眼一瞪,清楚明白的傳出一個訊息——不、要、叫、她、鳥、使!
莊裡其他人沒救了,就她「喜苑」——她死都不會稱自己的院落叫「鳥苑」——的人她一定要教到會。
「喜容小姐。」察覺自己口誤,趙大頭立即改口。雖然他始終不明白柳莊四使以「花鳥風月」為名,自己的主子為什麼不願承認,但因為是自己的主子,也只能乖乖改口。
「我出門前要你試的毒,效果如何?」喜容難掩期待地問道。
這次要不是要和花玨兩人一同離開柳莊,她肯定會等到大頭試出個結果才離開的。
聞言,大頭搖頭一歎。鳥使大人什麼都好,偏偏就是老要他們試毒。
歷任花鳥風月四使皆有專長,因此代代傳承,唯有前任鳥使精通獸語,這點是喜容小姐窮極一生也無法辦到的。
不過基於「聽不懂獸語沒關係,能讓人說出獸語也是一樣的」的奇怪想法下,喜容小姐熱愛鑽研此類的毒術及藥理。
「要是花玨哪天不在了,我好代替他。」喜容小姐當時是這麼說的。
這句話一度讓他及當時在場的下人們以為花鳥兩苑不合,因為自己的主子竟當著下人的面詛咒花使大人去死?!
也許是看到他們驚恐瞠目的模樣,喜容小姐後來才又補上一句:「我是指我可以代替他,幫上一點忙。」
總之,就是因為這些原因,使得鳥苑的下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作主子的實驗品。
由於鳥使大人生性溫和,因此調出的毒幾乎毫無殺傷力,不似花苑的人,每次試毒時總是痛得死去活來,有如從鬼門關來回一趟似的。光是這點,鳥苑的人就該謝天謝地、痛哭流涕了。
但、但是,並非他大頭不知感恩,而是因為主子的毒每次都會讓人——很、丟、臉!
「大頭大頭!發什麼呆呢?你該不會沒試吧?」小手在他面前試探性的揮了揮,喜容瞇著眼懷疑的看著他。
「奴才不敢。」他趕緊說,「「喜氣洋洋」可使人持續半個月都咩咩叫,除此之外無任何痛覺。」
他大頭可是咩咩叫了十五日哪!為此,那半個月他哪都不敢去,連暗戀已久的春桃來找他,他也不敢多說話,深怕一開口就會在心上人面前丟盡了臉。
嗚嗚,他大頭滿腹的委屈有誰知啊!
「不敢就好。」喜容滿意的點點頭。
不一會兒,她興奮又期待的從懷裡取出一隻小藥瓶,從裡面倒出一顆白色丸子,「來!快快快!花玨這回在路上又教了我新法子,這回的「明豬有淚」應比上回的「喜氣洋洋」厲害得多。」
本來是要叫「滄海月明豬有淚」的,不過因為名字太長,她嫌矯情累贅又不夠厲害,便勉強改成四個字。
「……喜容小姐,能不能不要啊?」上次的「喜氣洋洋」讓他學羊叫了整整十五天,而這次是豬……
「大頭,你說,這柳莊誰對你最好?」喜容忽地眨著大眼問他。
「是鳥使您——」眼見主子又要變臉,他趕緊識相的改口,「是喜容小姐您。」
唉,當人奴才就得忍辱負重、見風轉舵。只是,他不很明白為何小姐會話鋒一轉三千里?
「那你再說,你的主子是誰?」她再問。
「當然是小姐。」管他的,能讓鳥使忘記試毒這件事就好了。
「那大頭你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是不是都該聽我的?」她再問。
「是……」好像,怪怪的……大頭感到略略的不對勁。
「這不就結了。」喜容收起方纔的無辜表情,開心地催促他,「快快快,快將它吞下,我保證這次的藥效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