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進劉昭衣服內,將他令牌扯下,不動聲色塞進自己袖中,繼而招呼土豆,「以防他半路醒來,找條繩子將他給綁起來。」
土豆早準備好了繩子,他白了眼鄧琰,嘀咕道:「你又是誰?」
鄧琰抓了抓後腦杓,笑得眉眼彎彎,露出一排小白牙,「我……我是從京城來的,幫我家主人來辦事,路過九歌館正好瞧見這人在此作祟。我素來俠義心腸,見不得這些人打家劫舍,因此從窗戶外衝了進來。」
土豆狐疑的覷了一眼鄧琰,哪有人自己誇自己的,臉皮也忒厚了唄。
鄧琰目光掠過土豆,落在柳九九身上。這姑娘模樣生得討喜,是個福氣相,不過這容貌比起後宮四妃……似乎沒什麼可比性,全然不是同一種類型。
柳九九招呼鄧琰坐下,讓糯米將桌上一筷未動的飯菜拿去熱了,重新端上桌招待鄧琰。
鄧琰連日趕路皆以乾糧充飢,這會兒吃了柳九九做的菜,味蕾猶如從地獄跨至天堂,用野菌燉的肘子可口甘鮮,肉菌入口俱化,肘肉放進嘴裡一抿便輕輕化開,半點沒有豬肘子的肥膩感。
柳九九雙手交疊,下巴擱在手背上,仔細打量面前的俊朗少俠,「好吃嗎?」
「好吃!」鄧琰又挑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裡,這一口咬下去同方纔的軟化糯口不同,而是不一樣的酥脆感,甜脆輕薄的紅糖裹著排骨,白齒一咬,爽脆多汁,不柴不膩,酸甜味適中開胃,加上芝麻提香,口感細膩豐富,沒有半分調味料混合的突兀,糖醋排骨的湯汁呈糖稀色,他吃完排骨還不過癮,端起盤子將汁水扒進米飯裡拌勻。
由竹蒸籠蒸煮出來的米飯粒粒飽滿,嚼之柔韌噴香,裹了糖醋排骨湯汁的米飯好吃到不行,鄧琰連吃十碗,唇齒間被甜醋醬汁溢滿,末了,他端著空碗回味無窮,望著柳九九問道:「九九姑娘,這排骨是誰的手藝?」
「我的,這糖醋排骨是我們九歌館的招牌菜。」柳九九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鄧琰,「怎麼樣?好吃嗎?」
鄧琰看著她那雙漆黑清湛的雙眸,這般近距離一瞧,這姑娘眼睛就跟黑葡萄似的,白嫩臉龐猶如剛出蒸籠的水晶包,看得他食慾大開。他將空碗遞給糯米,「麻煩再來一碗!」
糯米接過空碗,轉身時默默念了句,「十一碗,嘿,賺了。」
就這樣,鄧琰對著柳九九干吃了一碗白米飯。
鄧琰第一次瞧見柳九九這種姑娘,這姑娘第一眼看著一般,第二眼看著挺討喜,吃飽飯再看,奇了,怪有食慾的一張臉。
柳九九越瞧鄧琰越喜歡,她就喜歡能吃的漢子。
鄧琰完全符合她對未來夫婿的要求,英俊不凡並且能吃。近些年柳九九見過不少英俊男子,一個個吃得比麻雀少,嘴比金絲雀挑,譬如街口那個秀才,吃兩口包子便擦嘴說飽了,難怪生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再譬如王員外家的王公子,堪稱柳州城第一俊男,可那位王公子吃飯斯文得就跟他長相似的。
這些男人個個條件都好,也有不少媒婆上門來替秀才、王公子等人向柳九九提過親,全被柳九九給拒了,這要是日後成了親,她做一桌子菜沒人吃怎麼辦?
她爹從小教育她,養男人就得養他的胃,至於為什麼要養男人的胃?柳九九的理解大概就是——不能浪費了自己的好手藝。
柳九九覺得鄧琰挺好,長得俊,能吃,還能幹吃一碗白米飯,大概也挺好養活的。
鄧琰放下空碗,擦了一把嘴,掏出一錠銀子擱置在桌上,衝著柳九九豎起大拇指,「柳姑娘,你做飯可比我媳婦兒做的好吃多了!」
「媳婦兒?」柳九九以為自己聽錯了。
鄧琰揉著肚子,坐姿瀟灑地長舒一口氣,「我那媳婦兒一整個爺兒們性格,除了打……打架,啥也不會。」
柳九九扁嘴,「你有媳婦兒啦?」
鄧琰點頭,嘿嘿一笑,「兒子都快有了。」
柳九九的心「嘎砰」一聲碎掉了,俊俏能吃的好男人飛了。
她低歎一聲,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吃了十一碗飯,這點銀子不夠。」
鄧琰「啊」了一聲,「你們這裡的飯菜怎麼比京城還貴?」說著又掏了兩錠銀子擱在桌上。「多的不用找了,今晚我在這裡住下。」
看著糯米帶著鄧琰上客房,柳九九捧著臉發了會呆,有一種「好男人都有主」了的失落感,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會……嫁不出去了。
嚶……好憂傷。
土豆從衙門回來,讓柳九九和糯米端著板凳進廚房。
這些年土豆處事謹慎,這一次柳九九差點被割斷脖子,他和糯米一顆心現在都還未放回去。他說:「小姐,反正咱們在柳州城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咱們換個地兒重開九歌館,你覺得如何?」
柳九九坐在灶台前的板凳上,撐著下巴想了想,說:「不然……我們去京城吧?」
她很小的時候在京城住過,不過過去了那麼多年,她對京城的印象已經淡了,如果不是因為周凌恆的提議,她或許不會想去京城重開九歌館。
糯米和土豆面面相覷。
糯米道:「小姐,你忘記老爺臨終前的囑咐了嗎?天下之大哪裡都去得,唯獨京城去不得。」
柳九九叉腰站起來,望著糯米,「我爹那不是擔心遇上仇人嗎?可已經過去那麼多年,就算我杵在仇人面前他也未必認得。再者,兵不厭詐,仇人又怎會想到我們會回京城,他怕是早以為我在河裡淹死了吧?」那年柳家遭難,她被仇人扔進湍急的河裡,差點淹死。
土豆望著柳九九沉吟片刻,說道:「去京城重開九歌館,也未嘗不可。」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明兒個去收帳。」柳九九拍拍手,「我現在便去收拾東西,土豆,你去雇一輛牛車、一輛馬車,你跟大黑坐牛車,我跟糯米坐馬車。」
土豆望著柳九九,一臉的委屈,敢情他的地位就跟大黑一樣嗎?
柳九九走後,糯米抬腿踢了土豆一腳,「你忘記老爺臨終前的話了嗎?怎麼可以同意小姐去京城?!」
土豆「哎喲」一聲,揉著大腿解釋道:「小姐說得沒錯,都過去了那麼多年,就算她站在仇人面前,對方也未必認得出她。再者,京城地靈人傑,說不定能找到好大夫治好小姐的病,剛才小姐被割了脖子還自言自語念叨『排骨大哥』,你難道就不覺得小姐這病越來越嚴重了?小姐的病耽擱不得,得趕緊找個大夫來治。」
這麼一說,糯米也覺得在理,連忙點頭說:「是,治小姐的病要緊。」
烈日灼烤著巍峨皇宮,各宮各殿忙碌的太監宮女無一不是大汗淋漓。京城氣候乾燥,比起柳州城更為炎熱。
慈元宮四周臨水,三交六碗菱花窗對外敞開,窗外小溪涓涓,綠柳成蔭,較之其他宮殿更涼爽些。年逾五十的薄太后躺在貴妃榻上,單手扶著額頭,雙眼半闔,貴妃榻兩側站著兩名宮女,各執一扇,為她搧風消暑。
太后最近因為皇帝的事操碎了心,歷代皇帝哪個不是當太子時便有了子嗣,即便沒有,登基之後面對著後宮三千佳麗,總要臨幸幾個、寵愛幾個,還怕沒有兒子抱嗎?現在倒好,後宮佳麗個個姿色出眾,周凌恆硬是瞧也不瞧一眼。歷任帝王不是沒有養男寵的先例,可她這兒子也沒見他養什麼小白臉,他這不愛女不愛男的,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最近她又聽說,周凌恆時常一個人坐在殿內自言自語,今兒個晌午還在殿內發了場脾氣,將一張實木桌一掌拍碎了,即便是鐵打的手掌也禁不住他這般拍打啊!
難不成是今日天氣過於悶熱,以致他心情煩悶?
周凌恆聽聞太后身體抱恙,忙從乾極殿趕往慈元宮來探望。他剛一踏進慈元宮正殿,一陣涼意便撲面而來,窗外還飄進一抹青翠的柳枝兒,翠青的綠色同涼爽的空氣混合,讓原本燥熱煩悶的周凌恆頓時舒坦了不少。
太后見皇帝走進來,趕緊讓宮女扶她起來。
周凌恆見狀,上前扶著她,關切問道:「母后身體可好些了?」
「也沒什麼大病。」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直接切入主題,「恆兒,最近宮中進了一位美人,能歌善舞,溫柔端莊,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凌恆想了一下,「哦」了一聲淡淡道:「母后說的可是那位李美人?」
「是是是,正是,你都記住她姓什麼了?」太后眼睛放光,這是兒子頭一次能記住後宮佳麗的姓氏。
周凌恆冷哼一聲,嘀咕道:「李美人與眾不同,朕想忘記都難。」那位李美人膘肥體壯,長得就跟豬八戒似的,那能叫美人?母豬差不多吧!
我的母后,您當真是病得不輕啊。
太后也來了興致,拍著他的手背說道:「這李美人是我親自挑進宮的,是個討喜的姑娘。說起來,我都好幾個月沒見過她了。依雲,去,將李美人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