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望著一臉深不可測的陛下,聽他要「親自出馬」,趕緊提醒他,「陛下,明天您就得和太后去感業寺齋戒,這一百日您只能待在寺裡,哪兒也不能去,甭說吃排骨了,連喝口湯也不能有丁點豬油。」
「這麼慘啊。」周凌恆手撐著腦袋,感歎說:「小安子,你講實話,你覺得朕這個皇帝當得慘不慘?人人都羨慕朕坐擁後宮三千,可朕的後宮佳麗朕一個都看不對眼,別說寵幸,就是親一口朕這良心也過不去。還有人羨慕朕能享受各種珍饈佳餚,他們根本就不懂朕對排骨的執著!現在可好,朕好不容易遇見了對眼的姑娘,找到了令朕心儀的排骨,卻要去感業寺齋戒一百日……」他咳聲歎氣,摸著小安子的胸口揉了揉,道:「小安子,你摸著良心講講,朕這個皇帝,慘不慘?」
被陛下揉著胸口的小安子心驚膽顫,每當陛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時候,就意味著陛下有大動作了。
他哭喪著臉,捂著胸口道:「陛下,小安子即便是摸著良心講實話,您也不能拉著小安子下火坑。」
「嘖……」周凌恆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朕該怎麼說你這個榆木腦袋?齋戒一百日,純粹浪費朕寶貴的光陰,朕的時間是用來做那些無聊之事的嗎?」
「陛下,您想要做什麼?」小安子忐忑地問。
「咳……明天朕跟太后前往感業寺齋戒,屆時任何人都不能見我,唯獨你……」周凌恆招手讓他附耳過來。
小安子將耳朵湊到他唇旁,聽了他的話,嚇得雙腿一哆嗦,急忙跪下,顫聲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這萬萬使不得!您若是有個什麼好歹,讓小安子可怎麼活?太后若是知道您……小安子這腦袋哪裡夠砍哪?陛下,三思,三思啊!」
「你就這點出息?」周凌恆一巴掌打在小安子腦袋上,輕哼一聲,「這事朕自有主張,若你不想掉腦袋,就仔細琢磨琢磨應該怎樣幫朕保守好這個秘密。朕的安危你倒不用擔心,比起感業寺,我相信九九姑娘那裡更安全。」
想起往年的齋戒,來行刺自己的刺客可不少。當皇帝不僅是個高危險的活兒,還被限制人身自由,這個皇帝當得簡直是慘無人道!
第四章 鄧嫂子來應試(1)
九歌館的生意越來越好,柳九九和土豆、糯米三人實在忙不過來,加上九歌館遭遇強盜的事,柳九九跟土豆糯米一合計,拍板敲定了招夥計的事情,最好是一男一女,男的得會功夫,女的要手腳俐落。
周凌恆正琢磨著要用什麼理由進九歌館,怎麼柳九九似乎知道他有這需求一般,張貼出招夥計的告示。
告示一經張貼,但凡京城有點功夫的男人都跑來應試,都希望藉著這個機會,吃九歌館的糖醋排骨,因此這一大清早,館外的隊伍便排成了一條長龍。
周凌恆換了身最愛的月牙白衣衫,為了襯托出自己武功不錯,手中特意拿了一把吸引人目光的青鋒劍,早早趕來排隊,但他還是算來得太晚了,只能排在隊伍尾巴處。
他往隊伍裡一站,修長的身形冒出頭,立刻引起旁人注意。
也來九歌館應試的幾位大嬸,望著周凌恆幾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周凌恆也發覺旁人的注視了,他登時覺得自己像塊被人盯上的小白肉。就在他側過身躲過幾位大嬸的視線,不意看見了排在他前面的鄧琰。
鄧琰穿著一襲黑衣,頭上包著白紗布,扭過身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少爺。」
「……」少你個大黑狗!
周凌恆上前幾步將他給拉到隔壁人家門前的石獅後,壓抑著怒意問他,「你來做什麼?都被拍成這樣了,你還敢來?」
「屬下這不是盡職,擔心陛下安危嘛。屬下帶傷護駕,那個……陛下,有沒有考慮給屬下漲漲俸祿呢?」鄧琰的臉皮素來厚得無人能及。
「你給朕滾回去!」周凌恆攥緊拳頭,瞪著他。九歌館明確寫著只招一男一女,鄧琰來應試,豈不成了他最大的競爭對手?
「陛下,這九歌館魚龍混雜,您這身份實在不適合拋頭露面。」鄧琰拍拍他的胸脯,對他拋了一個媚眼,「屬下有辦法,既能保證您的安全,又能讓您進入九歌館,還能讓九九姑娘對你格外照顧……」
「什麼辦法?」周凌恆聽他這般說,也來了興致。
「男扮女裝。」鄧琰乾咳一聲,又道:「為了避免有人認出陛下,這個法子是目前最合適的。陛下,恕我直言,這柳九九來歷不明,您男扮女裝接近她,正好可以探探她的身份,若是沒問題,您再下手也不遲,畢竟您長相如此出色,還怕姑娘不投懷送抱嗎?」
周凌恆細細琢磨了一番鄧琰的話,「那朕……就先委屈一下?」然後又說:「朕男扮女裝已經很安全,你就不必去了。」
鄧琰揉著腦袋望著他,想說什麼又給吞了回去。若不是擔心他的安危,他也不會走這一遭,怕是往年那些想要陛下性命的刺客,怎麼也不會想到陛下會男扮女裝進入九歌館。
周凌恆轉身去了趟衣莊的功夫,鄧琰已經消失不見。
柳九九坐在門口招了一天的夥計,一個都不符合她的要求,她正準備收攤時,就見一身淺色襦裙的周凌恆揮著手帕趕了過來——
「九九姑娘,等等我。」
這聲音尖細怪異,柳九九望著對方登時眼前一亮——這不是……鄧少俠的娘子嗎?怎麼,她也來應試?
周凌恆跑過來,胸膛前夾著的兩個饅頭差點掉出來。
柳九九見了他,就像見著熟人似的,上前抓住他的手。她抬頭打量著周凌恆感歎,鄧少俠的娘子長得可真高,只是臉是挺漂亮的,手怎麼這般粗糙?
周凌恆沒想到鏟鏟姑娘對他這麼熱情,一上來就抓著他的手摩挲,摸得他渾身打了個顫慄。他對女人素來排斥,唯獨對柳九九除外。
不過即便不排斥,也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自己男扮女裝吃鏟鏟姑娘豆腐這種行為,所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堂堂大魏皇帝,這點必要的貞操還是得有的。
還有人曰:「上樑不正下樑歪。」下邊有這麼多人看著,他一國之君若是歪了,底下的百姓不也得歪啊?
秉持著正人君子的做派,他將手從柳九九手裡抽了出來,掌間還留有她的餘溫,他眷戀不捨的將手握起來。
大概是他從沒被女人這麼摸過手,耳根一片滾燙,舌頭也有點打顫,楞怔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九九姑娘,我是來應試的,我手腳俐落,也會些功夫,你看我如何?」
「鄧嫂子,你開玩笑的吧?」柳九九張著嘴,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我們這裡活兒多,又髒又累,還有我們這裡的工錢,唉……你也知道,京城物價高,租金貴……」她的拇指和食指迭在一起搓了搓,表示自己手頭緊,小眼神兒精光一閃,透著幾分商人的小奸詐。
雖然嘴裡這麼說,站在她本人的立場倒是很希望鄧嫂子留下,畢竟臉也是門面,今兒個一整天,來應試的要嘛年齡過大,要嘛其貌不揚,她實在是沒挑到中意的呀。
柳九九眼底的小奸詐被心思細密的周凌恆逮住,他心裡頭清朗得很,這丫頭在打什麼算盤他不至於看不出來。他於是細著聲音說:「九九姑娘,我吃得少,力氣大,手腳麻溜,工錢你看著給,睡的地方能過得去就成。」
這話正中某人下懷。
「那就就這般決定了。」柳九九抓住「吃得少、工錢看著給」這兩個重點,忙打了一個響指,迅速將此事定下,拽著周凌恆的手腕進了九歌館。
土豆和糯米從頭至尾在旁側圍觀,土豆的目光落在周凌恆身上一刻也未曾離開過,糯米見他目不轉睛盯著周凌恆,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酸溜溜道:「人家是有夫之婦,瞧你,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瞪出來算我本事,你有能耐你也瞪個試試?」土豆「哼」了一聲,跟著回到館內。
柳九九拽著周凌恆先去參觀了大堂和二樓,最後才是廚房重地。
周凌恆前腳剛踏進廚房,一股厚重的油膩氣息撲面而來,他望著泥巴堆砌的灶頭,又看了眼大鐵鍋裡未清洗的餐盤,扭過頭看著柳九九,「九九姑娘,你們這廚房……倒是特別。」牆頭掛著一串一串的紅辣椒、玉米以及被風乾的黑臘肉,看著十分倒人胃口。
等他後腳也跨進去,一股駭人鼻腔的酸臭味搞得他胃裡翻騰如海浪般。他側過頭,瞧見了門後一個裝滿殘羹剩飯的泔水桶,只看了那麼一眼,便忍不住梧著嘴跑了出去,扶著院中石磨狂吐不止。
到底是千金之軀,別說下廚房,就是連宮裡的茅房也比九歌館廚房乾淨。周凌恆扶著石磨抬頭望天,忽然覺得在九歌館「潛伏」這個決定是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