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她好像很緊張,拉著他到某個地方,一臉擔心焦急的樣子。
他比較喜歡看她笑。
她的新髮型,會讓她的笑容更可愛的。
想著這件事,他累得失去意識。
然後,他作了一個夢。夢裡,他站在無邊無際的花園之中,從沒見過的漂亮花朵在他周圍盛開,和諧的顏色讓人心情安寧,清澄河水在身旁潺潺流動著,遠方還有一棵無比巨大的翠綠樹木,那庭園美麗夢幻得不像是在世間上存在著的。
猛地睜開雙眼,白恩露望見的是原木色的天花板。
他莫名地低喘了口氣,一手撫著頭部。雖然有點頭暈,不過卻沒像之前那樣,有完全累到不行的感覺。
想要用手肘撐起身來,低頭一看,卻又發現梁知夏坐在地板上,上半身倚在他身邊睡著了,他一怔。
這是第二次了。
他小心地沒吵醒她,環顧著四周,很快認出這是花店後的小屋。
……是那傢伙?啊,最不想給那人知道。
白恩露懊惱地按住自己額頭,在旁邊的桌子上發現有張紙條;他一邊注意著不吵到梁知夏,不做太大動作,伸長了手拿起來,看到上面寫著「離開時,請記得鎖門」一行字,鑰匙還用膠帶貼在紙上。
白恩露垂首睇著自己的手錶,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他到底睡了多久……她又陪了他多久?都這麼晚了,應該要叫她回家了,但是她又好像睡得很熟……不知道該不該喚醒她,白恩露的長指在靠近她時猶豫了起來;最後,他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烏黑的發尾。
「唔……」她嚶嚀一聲,卻沒有張開眼。
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他莫名的臉熱起來。
「喂……」他看到她的手緊緊地抓著他衣擺的一角,那樣的依賴。「……知夏。」於是,他不自覺柔聲喚出她的名字。
她動了一下,長長的眼睫眨了眨,之後,仰起臉來,表情迷茫。
「老——」她甚至沒先喚他,就立即按著椅子撐站起身,張開雙手環住他的頸項。
白恩露真的吃了一驚,一時間只能扶住她的腰,免得兩人都失去平衡。
「怎、怎麼了?」他訝異問道,聞到她發間的清香。
「你睡了好久。」她摟著他說。
原來是這樣。讓她很不安吧。他溫聲說:
「沒事,我已經醒了。」感覺她好像沒打算放手,他很不好意思,只好輕拉開她的雙臂,讓她離開自己。
「老師的叔叔說,已經幫你治好了。真的嗎?」她的雙眼紅通通的,是真的還在憂慮。
原來那人治療過他了。是怎麼知道發生事情的?又是怎麼治的?白恩露實在沒有辦法想像,因為那人一直都是那麼神秘的樣子,不過,托他的福,自己的確是好很多了。
「嗯。」他用安慰的語氣道:「這次是真的沒事了。回家吧。」
他拉著她,讓兩人都站起身。看了週遭,沒發現她的書包,她才說放在學校裡了,他想說要陪她回去拿,她卻道:
「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明天也要上課,沒關係。」
他知道,她是在體貼他。
「我送你回家。」他說,關掉電燈後,和她一起走出花店。不想欠人情又被囉嗦,他將窗門全都關鎖好,還檢查了一遍。
沒見到他的腳踏車,那麼就是留在學校了。雖然大概可以猜測梁知夏是跟過來的,但那男人到底做了什麼事、自己是怎麼被他移到這裡來的?白恩露又不大願意去想像了。
和梁知夏並肩步行在長長的河堤邊,月光將兩人的影子照映在地上。
「今天……真抱歉。」他真的覺得自己最近老是讓她露出擔憂和不安的表情。
她搖了搖頭。
「老師不需要跟我道歉。」溫柔的回應令他感到貼心。只聽她續道:「今天……我聽老師的叔叔講了很多事。」
「什……」他立刻一臉不妙,緊張道:「他……他說了什麼?」該不會對她也亂講話吧。
「嗯……」她昂首望著夜空,說:「像是老師有交過女朋友的事。」
聞言,白恩露臉微紅。
「是有交過。」兩個。
才覺得幸好沒被胡亂講什麼,卻又聽她道:
「還有,雖然交了女朋友,卻沒有更進一步。」
她說得婉轉含蓄,但是白恩露卻幾乎能確定她聽到的一定不是那樣。白恩露忍不住抬起手,壓住疼痛的額角。
「老師覺得……還是要結婚了,才能對人家……那樣。」他真的就是這麼認為。難道這麼不行?為什麼老是被拿出來說。「那個……我們不要再討論這種事了。」和學生聊這個,不大妥當。
「原來老師是保守的人。」她說,踢了下路邊的小石子。
白恩露愣了一下。說是保守,其實應該也不算是;該怎麼講?就是覺得有些事情不該做。
身旁的梁知夏向前走了幾步,最後停在路燈下。他的視線跟著她的步伐,她剛好轉過身面對他,於是他望住她的臉。
她啟唇道:
「老師,你有想過如果學生喜歡上你,你要怎麼辦嗎?」
燈下的她,眼睛亮燦燦的。他停住腳步,站在只有一步距離的她面前。
「我……會拒絕。」學生就是學生,他不會接受學生的感情,也不可能跟學生交往。
她只是凝視著他,然後,輕輕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她的語氣,是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她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去,白恩露也邁開步伐。她似乎走得有點快,不小心絆了一下,他見狀,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沒讓她跌倒。
有像是水珠的東西,從她低垂的臉上滴落在地。他尚未看清楚,眼睛就被她用手遮住了。
「你……」他的心口莫名地震盪了一下,好像隱約有什麼原因,卻又不是那麼明白。
「我家到了……老師再見。」
他只聽到她這麼說,最後看到的,是她收回手,背對他離去的身影。
第十一章
開學了。
今年的寒假比往年來得短,原本開學就會有的懶散氣氛,因此更加明顯了。
高三最後的學期,再怎麼不願意,考生也都繃緊了神經。若是分數下滑,三年級導師就要開會,討論原因出在什麼地方,又要如何拉抬成績。
學測考得好的人,不會參加七月的指考,而是要開始申請學校,這當中也有很多要注意的事項,因此,白恩露過得相當忙碌。
每天都有關於學生的新問題要煩惱,之前還發生了那麼多事情,現在好像一下子回到現實,那個只見過幾次的高瘦女生再也沒有出現,原本還擔心了一陣子,現在好像已經可以放心了,但是,就連梁知夏也沒再主動找過他。
或許是已經習慣她的存在,這真的讓他心裡感覺到有些寂寞。
如果不是偶爾會在走廊上看到,他都要以為她沒來上學了;只是,她就像是在保持著某種距離,不再像以前那樣接近。
他沒有去深究原因,就只是放在一旁,任由日子快速地推進。前幾天主任開會的時候,已經提到畢業典禮了,再過幾個星期就要開始準備。
主任在前面說著今年畢業典禮比其它學校稍早,到時照慣例要請高一學生幫忙的事;白恩露凝睇著手中那張章程,好像直至現在才想到學生很快就要畢業了。
他也不是忘記,只是等察覺的時候,才發現原來畢業的日子已經這麼接近而稍感到詫異。
上完兩堂課,他要回辦公室,在樓梯附近,看見了梁知夏。
有兩、三個女同學接近她,和她說了些話,她露出感到有點困惑的表情,那幾位女同學笑了笑,之後就走了開去。
一想到畢業以後不會再在學校遇見她,白恩露就走了過去。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其他同學和你講話。」停在她身邊,他開口說道。並非是在諷刺,而是他真的沒見過。
閭聲,她相當明顯地頓了一下,視線望著同學走開的背影,她道:
「這學期開始,她們說,我好像沒有以前那樣難接近了。」
「是因為髮型的關係?」因為她又綁馬尾。
「我想不是。」她沒笑,面無表情,讓氣氛頓時變得相當冷。
那種很難和學生溝通的感覺又重回他身上了,明明之前和她交談時很少有這樣的情形,這學期他也覺得學生比較會找他講話了。白恩露總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所以她的態度有點奇怪。
「不過……這是好事。」他只能這麼說。
「嗯。」她點頭,緩慢道:「以前沒有同學會想跟我講話,那也是因為我不好,是我讓人家覺得不想接近。」
聽見她這麼說,他真心道:
「你真的是一個好孩子。」
他是在誇獎她,卻見她很突然地沉下臉,還不高興抬起眼眸,瞪住了他。
「真想趕快畢業。」她說,然後就從他面前走離。
白恩露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她生氣了。
結果那一整天,他一直在想,她想趕快畢業,就是對學校裡任何人事物一點留戀都沒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