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男人依然在笑,指著地面道:
「拜託你把羽毛全撿起來。」
語畢,原本落在地上的羽毛突然平空飛旋,遮住她的視線,只不過一眨眼,她的手空了,男人和白恩露都已不見蹤影。
教室的門窗毫無開啟過的跡象,她震驚得呆在原地。
很快回過神,梁知夏本欲直接跑出去,頓了一下,她屈膝跪在地上,用自己的外套當包巾,快速地將滿地的羽毛拾起,然後抱著裝滿羽毛的外套衝出教室。
她離開學校,一路飛奔至白恩露帶她來過的花店。
站在門口,她滿頭大汗,胸口劇烈起伏,拚命地喘著氣。
「歡迎光臨。」美麗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對她開口道,和她的狼狽成明顯對比;他一派悠閒,好像從未離開過,剛才也根本沒在學校出現。
梁知夏用力吸一口氣,跨進花店。
「老師在哪裡?」
「他好好的在裡面。」指著上次喝茶的小屋,美麗的男人說道。
梁知夏毫不猶豫,飛快地跑進屋內,連身後男人補充的那句「不用著急」都沒聽見。原木裝潢的小屋,和上次來時一模一樣。看到白恩露躺在長椅上,她趕忙過去察看。
他呼吸均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剛才的異狀也完全消失了。梁知夏終於鬆口氣,一下子跪落在地。
「我不是說了他好好的嗎?」
男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梁知夏抬起臉,望見對方正站在櫃檯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
梁知夏站起身。
「對不起。」她那麼失禮。
「沒關係。」美麗的男人一笑,走到木桌旁,自己先坐下後,伸手請她在同一張桌子入座。
梁知夏將裝滿羽毛的外套放在一旁,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她發現前頭的花店已經拉下鐵門,那種隱密的氣氛,立刻讓她明白對方想要和她談話。
男人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
「因為你老師什麼都沒告訴我,所以我該從哪裡說好呢……那就先從你知道多少開始好了。」
梁知夏微頓,謹慎地開口:
「老師他……有一點特別。」你也是。她在心裡道。
「因為我們是親戚吧。」他笑著回答。
「咦!」好像被讀心一樣,梁知夏驚疑地按住胸口。
「就算那樣做也沒有用的喔。」美麗男人提醒她道。
梁知夏一愣,隨即放下手,雙眸無懼地直視著他。
「我……只希望老師好好的。」面前的男人雖然一直在笑,眼睛裡卻看不到笑意,但是,這個人一定知道關於老師的事,她不想再看到老師變成那個樣子,所以現在不能害怕。
男人睇著她,問:
「你知道他的秘密吧?你覺得你的老師是什麼呢?」
她一愣,僅在心裡想著,尚未說出口,就聽男人道:
「我還以為你會回答妖怪或怪物之類的呢。」他的美眸微彎,長睫眨了兩下。「你在想的事情,可不要隨便說出來。」他說。
「……咦?」她不明白地望著他。
男人緩慢道:
「你的老師……繼承了父親一半的血緣。我和他父親,大概是兄弟的關係。」
那這個人是老師的叔叔?梁知夏不知他為何要用不確定詞,只覺得他好年輕,和白恩露差不多年紀的感覺:她見過白恩露的母親,相比之下,這個男人就更不像叔叔了。
男人續道:
「因為只有一半,所以對他的肉體很不好,要是使用那一半的血,太用力過度的話,就會像剛才那樣。」像是在考驗她的理解力,他說得有些模糊。「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他,他沒有任何力量,什麼事也不能做,只有這樣,他才能像個平常人一樣安穩地生活。」
聞言,梁知夏立刻瞭解了。關於羽毛的事,那個樹女生告訴她的,和白恩露跟她講的,為什麼會產生出入。
她那時雖然不明白,卻相信白恩露對她說的是真話。
「剛才那樣……果然會傷害老師嗎?」她問。
「不是傷害而已,是會死喔。」男人說,掛著笑容道:「人類的肉體沒辦法負擔,我也不曉得一半的極限可以到哪裡。雖然我今天把他治好了,說不定下次就會死了。明明我就已經跟他說他沒有能力,不能幫你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變成這樣。」
原來都是因為她。梁知夏握緊拳頭,眼眶忍不住泛紅。
她好想、好想要能夠保護和幫助白恩露的力量。
「或許可以呢。」男人忽然道。
「咦?」梁知夏望著也。
「雖然弱小的穢物不敢接近,大的穢物卻相反的會想要接近,你的老師對他們而言,是很好的糧食,吃了以後可以變得更強大。」男人笑語,無關緊要地說著很嚴重的事。
「穢……穢物?」梁知夏迷惑,隨即想起樹女生跟她講過的話,才猜想男人是在講妖怪。對於對方用髒東西這類的形容詞,她明顯露出不認同的眼神。
雖然老師人很好,但他叔叔好像不是那樣。
「嗯……你似乎遇過一些事?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輕易接受了,也沒有太多害怕或驚慌。」男人露出慵懶的表情,道:「總而言之,若有一天,你老師遇見危險,要被吃了,到時候請你去救他嘍。」
「我……只是普通人。」沒有任何力量。想到剛才只能束手無策,她就對自己很生氣和沮喪。
男人凝視著她。
「你是真心能接受他那和平常人不同的模樣,看在這個的份上,我倒是可以教你一個可以讓他完全變成普通人,並一勞永逸的方法。而且,是你絕對做得到的。」
她一愣,趕緊問道:
「什麼方法?」
男人微笑。
「和他交合。」
交……交合?!根本想不到是這種答案,梁知夏先是傻住,跟著立刻羞紅了臉。
「咦!」為什麼?怎麼突然說到這裡來?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跟人類交合,他的羽翼就會消失。我一直以為他在青少年時期就可以變成普通人了,沒想到他到現在還要麻煩我去救,他明明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啊。」男人一副失策的模樣。「雖然每次見面,我都會提醒他丟棄處男之身,不過他好像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是……是這樣嗎……」梁知夏垂首瞪著桌面,連耳垂都紅了。
「不過,他破身之後就會立刻得到懲罰。你知道翅膀會如何消失嗎?」男人問,卻沒管梁知夏想不想聽,又接下去說:「會像是被直接從背上拔掉那樣,相當疼痛,所以他的初夜一定會痛昏在床上。」
「是、是嗎?」梁知夏害羞得連臉都不敢抬起。因為男人的假設,她腦海裡還不小心自動地想像了一下白恩露痛倒的情況,然後她害羞得趕快消滅那個畫面。
「即使如此,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畢竟你是真的喜歡他。」男人這麼說。
梁知夏不禁怔愣住。她對老師的心情,沒有辦法隱瞞,即使被知道也沒關係。
但是老師呢?
「如果……老師他願意……」她無所謂。梁知夏垂下眼眸,她不知道老師是怎麼看她的,或許就只是一個很麻煩的學生而已。
「我可以幫你看他的心意。」男人道。
有那麼一瞬間,她差點答應說好,但她卻又很快昂起臉,拒絕道:
「不要。」偷看別人的心,這種事情,一定是不好的。「我、不想要那樣。」她堅定地說。
美麗男人直視著她的眼眸,她沒有移開視線,認真和他對望著。
「我不懂……你們所謂的喜歡或愛,那種感情,到底是什麼呢?」男人優雅地從椅上站起身,端著杯子,說道:「不過呢,『不想要對喜歡的人隱瞞事情,希望喜歡的人能夠接受長有翅膀的自己』,你的老師大概會這樣想吧。因為他就是這種人。」
留下「這不是我偷看到的」這句話,男人離開小屋。
梁知夏輕怔了一下,隨即起身走到依然沉睡的白恩露身旁。
凝視著他半晌,她彎腰將臉輕輕地貼在他的胸口處。
太好了……老師沒事,真是太好了。
聽著他規律的心跳,她安心地閉上眼睛。
☆☆☆☆☆☆☆☆☆☆ ☆☆☆☆☆☆☆☆☆☆
從過年前開始,他就一直覺得身體相當難受。
說不出是哪裡的問題,也可以說是全身都覺得不舒服。他自己多少也感覺到,這大概看醫生也不會有用;因為不想讓家人擔心,所以回老家的時候,他還很小心地裝作沒事的樣子。
本以為放假幾天就可以恢復,沒想到他每天只要一張開眼睛就覺得好累,那種疲勞的程度是他從來不曾經歷過的,但是除了休息,他也別無它法。
收假的第一天早上,本來還想著非不得已,最壞的打算就是請假;不料,起床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明顯地變輕盈了,他還以為這是復原的開始,不料原來只是迴光返照。
在學校上完兩節課,他就已經覺得快不行了。在走廊上碰見梁知夏的時候,還望見她露出奇怪的表情,一定是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