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謝謝。」白恩露有點勉強地說。出院後,他僅在家休息了一天,然後就來學校上課了。他沒對任何人說過墜樓的意外,只含糊說請假是因為自己不大舒服,想來已經被解讀成生病了。
「白老師長那麼高,但身體挺弱的呢。」同事哈哈笑著,收拾東西後,便先走了。
他從來就不是體力派。白恩露放下手,趴在桌面上,這個動作牽動他背上尚未癒合的傷口,讓他稍微皺起眉頭。
隱隱作痛的背部,令得他沒辦法抬高手寫黑板,但他仍舊忍著痛上完半天課。
雖然休息過了,傷勢也沒什麼大礙,但就是覺得好累。這雙翅膀會消耗他大量體力,他不是第一次發現,可是像這樣持續好幾天卻是頭一遭。沒有辦法,只好拿起自己的東西,決定今天不待在學校,要回家繼續趴著。
離開辦公室,他感覺腳步有些沉重,前進一段距離後,雙腳卻又變得虛浮起來,走得搖搖晃晃,他索性靠著牆停住一會兒,沒注意到後面有跑步聲接近,直到有人喚他「老師」,他才抬起頭來。
「……咦?」白恩露微頓。站在他面前的,是梁知夏。
但是,她把過長的劉海剪了,不再遮掩左半邊面部和傷痕,自然露出整張臉容,還綁了馬尾,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多了。
「老師,你不舒服嗎?」她瞅著他問。
她是因為正好路過看到他,擔心才跑過來的吧。白恩露溫和道:
「沒事。」他站直身,不想讓她為自己操心。「……你剪頭髮了。」他說,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她這樣的改變讓他很高興,所以淺淺地笑了。
「嗯。」她點頭。
「這樣很好。」他說,然後覺得她的臉頰不明原因的有點泛紅:
「老師要回家嗎?」她轉移了話題。
「對。」對於她完全沒有躲避他,甚至沒再提翅膀的事,還這樣和他平常地交談,他真的感到心底有一股暖流,心裡覺得她是好女孩;白恩露不自覺露出溫柔的表情,道:「你今天也要留在學校……呃。」忽然間一個暈眩,他身體往前傾倒,倚在她身上。
「老師?」她很快地伸手扶住他,因為重量的關係,而顯得稍微吃力了些。
白恩露頭靠著她纖細的肩膀,雖然意識清楚,知道自己應該要趕快離開梁知夏身上,但他就是沒有半點力氣,身體無法動作。
「對……不……」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越是想要使力,越是力不從心。「我不是……故意的……」他很勉強地說道。
「沒關係。」她說,聲音好輕好細。
這麼貼近的距離之下,她加快的心跳、微熱的身體,他全部都能夠感覺得到。白恩露一邊冒汗,一邊擔憂她是不是會認為自己借口輕薄,所以才生氣得體溫升高;沒想到她卻伸長手臂,繞到他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吃了一驚。她的身體柔軟又帶著些香氣,就是非常女孩子的感覺,雖然很不想去注意,但他真的感覺到她的胸脯正貼著他的身體。
不行,真的不行。白恩露滿臉通紅,深深呼吸一次,咬牙擠出一點點力氣,將上半身往後仰起,跟著就跌坐在地。
「老師!」梁知夏焦急地蹲在他身旁。
他滿頭大汗,差一點就喘不過氣。
「對不起……嚇到你了。我不能動了,請你……替我找人來……」他能說出這幾句話已經非常費力辛苦了。
之後,梁知夏趕快幫忙找了一個男老師過來,攙扶著他到保健室。他躺在床上,護士阿姨替他做了基本的檢查,發現他血壓太低才會這樣。
「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真的不想去醫院。護士阿姨皺著眉頭,最後道:
「好吧,就讓你休息一下,若是休息一下還不行,就要去對面了喔。」護士阿姨沒得商量地說。「同學,別在這邊吵老師,讓他休息。」她推著一旁的梁知夏,將病床邊的簾幕拉起。
白恩露看著滿臉擔心的梁知夏離開,心裡對她感到抱歉,意識開始有些飄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有人摸著他的額頭,他才緩緩張開眼睛。
只見梁知夏將食指放在唇上,無聲做出「噓」的嘴形,傾身向前,在他耳邊悄聲說:
「我趁護士阿姨去上廁所才偷偷進來的。」
不曉得為什麼,他想到她偷偷跑進來的模樣,就有點想笑。以前陰沉不開朗的她,絕對不會有這麼可愛的行為。白恩露揚起唇角。
只聽她繼續在他耳邊問道:
「老師還好嗎?」
他點了下頭,真的覺得比剛才好多了。因為她的髮絲觸到他面頰,所以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望著她。
她靠得他好近好近,他連她的氣息都能感覺得到。
這樣的場景似乎不是第一次,又有一種像是在作夢的感覺。
總覺得……是什麼事,被他忘掉了……
白恩露凝視著她許久許久。
最後,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好像曾經作過一個被誰親吻臉頰的夢。
第十章
放了一個星期的農曆年假,三年級生又回到學校來上輔導課。
再過沒多久,連寒假也要結束了,到時候學校裡又會變得熱鬧起來。梁知夏坐在教室裡,最近,欺負事件已經完全消失了,連她以為會永不放棄的那位男同學都停止了惡作劇;不知道什麼原因,他變得只會偶爾睨著她竊笑。
學校,還有家裡,事情都開始變好了。她可以專注地唸書,心裡卻不能不想一個人。
一下課,梁知夏在要去合作社的途中,先繞路到導師辦公室附近的走廊。
過年沒來學校的七天,她一直想見白恩露。
之前他身體不舒服,倒在她身上,她抱著他,心跳得好快好快,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其實更早在醫院時,她吻了他之後,就已經發現自己的心情了。
就算他長著一雙翅膀,但是,對她而言,他就只是他。
或許旁人不能夠理解,可是經歷過這麼多事的她,卻十分明白,不管白恩露是什麼模樣、有多麼怪異的地方,她都絕對不會介意,也不可能會討厭他的。
能夠知道老師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讓她感覺滿足。
雖然老師一直說沒事沒事,但是先前那副虛弱的樣子,還是令她有點憂心。遠遠的,望見白恩露的身影,他的臉色好像比之前還要來得槽;梁知夏萬分不解,看他又像上次一樣,腳步不穩,雖然上課鐘聲響了,她還是趕緊跑了過去。
還沒接近他,就感覺到有東西飄過臉旁,她不禁停住。
定睛細看,只見一根羽毛緩緩飄落在地上。她詫異低下頭,看到白恩露走過的路線上,有好幾根純白色的羽毛。
她只愣了一下,隨即彎腰撿起那些羽毛,來到他身後,她睇見羽毛還繼續從他的外套下擺掉出。
「老師!」她喊一聲,看到他回過頭來。
他的雙眼是金色的。梁知夏愕然望著他,下一秒,他又恢復成正常的黑瞳。
「什麼事……」他疲憊地開口,卻好像根本沒感覺到自己的異狀。
「你……」見到他的雙眸在混沌的金色和黑色之間交替變換,她當機立斷,脫掉自己的外套,蓋在他頭上。
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什——」
「來這裡!」梁知夏推著他,趁沒人看到,迅速將他帶到某間無人使用的教室,進去後立刻關上門。
她讓白恩露坐在靠牆的椅子上,蓋住他的外套掉了下來,他垂首喘著氣,像是狂奔了十幾公里那樣虛脫。在沒有開燈的昏暗室內,更見他全身彷彿被朦朧的光芒給籠罩住,微微地散發著白光,羽毛不停從他衣服裡面跑出來。這樣的狀況,讓梁知夏呆了,完全不知所措。
她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只知道白恩露看起來非常不舒服。
「老……老師?」她臉上堆滿憂慮,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緊……」白恩露的安慰完全沒有說服力。
他無力地合上金色的眼眸,更多的羽毛飛揚起來,那種異變讓梁知夏害怕和不安。她怕的並不是白恩露本身,而是這種情形會傷害到他!
「怎、怎麼——」梁知夏驚慌失措,僅能張開雙手用力地抱住他,好像這樣就可以把一切停止下來。她閉著眼睛低喊道:「不要——拜託!停下來!」
總是老師在保護自己,為什麼她不能保護老師?
「哎呀哎呀!」
突然出現的人聲,讓梁知夏瞬間睜大微濕的眼眸。雖然她明明把門鎖起來了,也完全沒聽到有人進入的聲響,但是卻見到一個白皙美麗的男人站立在她面前。
「啊……」她驚愕地瞪著眼眸。這個人,是花店的那個……老師的親戚。
「救兵來了。」美麗的男人朝她微微一笑,然後拉起白恩露的一隻手臂放在肩上。
「等……」見對方似是要把昏迷的白恩露帶走,她趕忙拉住白恩露另外一隻手。「你……你要把老師帶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