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暴龍失戀,還不把公司整個拆了!」
「就說他最近變種了嘛!」
暴龍不在,大家盡情八卦,辦公室歡樂收工,放假去也。
從來情人節還是工作天,尤其忙完專刊就累死人了,所以牧洛亭根本不慶祝這種日子。當作專題他自是很專業地看待「愛情」這個主題,覺得旁觀者清,他即使沒談過戀愛也能主編得好,今年卻感覺大大不同。
這是他跟襄知認識的一年,這是他跟襄知合作的專刊,這也是……他希望能晉身「情人」這個身份的日子。
襄知一定覺得這個日子被搞壞了,她不是說沒有愛情這種東西嗎?但她的畫作又似乎很認真、很深刻地去思考愛情。他覺得一天比一天靠近她,可她也有同樣的感覺嗎?
情人節果然折磨人,但他是真的想跟她一起過。
鮮花巧克力什麼的根本想都不必想,連自己都覺得聳。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什麼時候都想看到她,但今天心情特別激盪,開始明白為什麼其他人都這麼大驚小怪,不是日子特別,是希望那個人明白她在他心中有多特別,讓她覺得受到了重視、珍惜。
但要怎麼做?他想了又想,一個個浪漫、昂貴、花稍的主意都被他否決。她喜歡用心,但不喜歡心機。
等到她出現在「安心」,他已經滿懷沮喪。什麼金牌總編!他只覺得自己腦袋是漿糊做的。
「病了?」
他嚇一跳。「你病了?」他不自禁抓住她纖細的雙臂,上上下下打量,「哪裡病了?」
「你才有病。」她噗哧一笑。
他臉紅了,趕緊放手,原來是在問他。「我沒有啊。」
「你剛臉色很灰白。」她再補充:「現在很粉紅。」
他臉更熱了。「我……是在想,今天該做什麼才好。」
「情人節?」她揚眉。
他歎口氣點頭。
「我們專刊裡給了很多建議。」
「別笑我,我是真的……想不出你可能會喜歡的。」
她微笑沒有消失。「我那麼挑?」
他很認真看她。「你很特別。」
她神色也認真起來。「牧洛亭。」
「嚼?」他低聲應。
「你那時跟我討論愛情時,你自己也不相信有這種東西。」
他嚇一跳,一半是因為她今天說了很多話,另一半是因為她說的話。他那時……其實只是想辯贏她嗎?他仔細回想,愈想愈心驚!他一直拒絕女人,難道不是因為還沒動心,而是根本抱持懷疑的態度?
「我是那樣的嗎?」他覺得手心發涼。
「你說愛情存在,說得很肯定,所以我知道你並不是真心的。沒有人能對愛情這種東西那麼肯定。」
他覺得心頭沉沉的,像被什麼堵住。「小知……」
「沒關係,我那時比你還肯定。」
他啞口,她微笑。「我把愛情完全否定掉,好像我是什麼高僧聖者,通天達地、無所不知。好像我能把世間多少人看得比生死還重的纏綿糾結一筆勾銷。我比你還言不由衷,因為我根本連愛情是什麼都不知道。一個眼睛都還沒張開的嬰孩,談什麼世間大道理?」
他嚥了口氣。「那……現在呢?」
她嘴角挑得有些自嘲。「現在我承認自己不懂。」
「但會想懂?」他的心又上提幾分。
她很鄭重地點頭。「本來不想,但你說服了我。」
「我?」他的心激跳起來。
「我聽過你不近女人的名聲,」她說得很坦白,「當然,也不近男人。但你為了我把自己勇敢且破例地敞開來,我想至少回報同樣的真誠。」
「只是要回報我嗎?」他苦笑。
「還想解謎。」
「解愛情這東西的謎?」
她搖頭。「一個叫作牧洛亭的謎。」
第7章(1)
也許是說了超乎平常太多的話,她之後都一直沉默,孩子似乎感覺到兩人心情特別,纏著他們問話,襄知只是微笑,牧洛亭則風趣地回應。
問不出什麼來,大男孩阿寧忽然想起辦公室裡今天多了許多紅玫瑰,直接跳到重點。
「你們是情人嗎?」
牧洛亭咳了一聲,這些孩子對「情人」的理解是什麼?他不敢亂猜,看向襄知求救。
襄知搖頭,他半鬆口氣,不必再想破頭解釋,但也半失望。他們當然不是情人,這還是他的一個夢想而已。
「笨蛋!什麼問題啊!」小雲瞪阿寧一眼。
「我覺得很像啊。」山山語出驚人。
很像?他跟襄知很像情人?牧洛亭偷看襄知一眼,她微笑不變。
「哪裡像了?」阿寧很好奇。
「長得很像。」山山說。
小雲笑起來,阿寧眨著眼,山山用他很畫家的眼光繼續打量他倆。
是說他倆已經有夫妻臉了嗎?牧洛亭很樂意這麼想。山山看東西的角度特別,他認為這孩子說的每句話都有獨特的意義。就像襄知一樣。
「哪裡有?我跟我媽才長得像。」小雲又笑。
山山搖頭。
「牧大哥跟小知老師都是好看的男人,所以很像?」阿寧繼續追問。
山山搖頭。
「就說一點都不像!」小雲下結論。
山山不為所動,繼續盯著他倆看。
牧洛亭又咳了一聲,被那雙大眼盯得有些赧然起來。這孩子異於常人的利眼,究竟看出了什麼?
「那到底哪裡像?」阿寧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眼睛裡都說著喜歡對方,所以很像。」山山終於說。
牧洛亭飛眼看向襄知,她的微笑被驚訝所取代,明亮的眼睛也眨著。
看著他的那雙眼是如此美麗,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她的喜歡,但……他又不敢,即使孩子說對了,他也不敢自作多情。要小知說了才算,他寧願等。
「我很高興,山山。」他想去摸山山的頭,手在孩子頭上等了幾秒,看到山山指著右肩,他照著指示在孩子肩頭拍了拍。
牧洛亭和山山都笑了,好像一個男人對另一個。
小雲撇嘴。「小知老師誰都喜歡,誰也都喜歡他。」
牧洛亭微笑。「小雲,你說得很好,小知老師真是這樣。」
小雲好像很滿意他同意了,決定這個話題完滿結束。「小知老師,我今天學了一首新歌,拉給你聽好不好?」
***
他從聽到她那句話之後心跳就沒有平靜過。她說她想解謎——解他這個謎。他從來沒聽過比這更讓人心跳加快的話了。
山山的話,只讓他更胡思亂想,想問清楚些;但她已經為他說了這麼多,他不願再要求更多。
等從「安心」出來,他又開始苦惱。下班了,志工也當完了,情人節活動該正式開始了吧?問題是他仍一點頭緒也沒有啊!
兩人在街上走著,沒有特定方向,沉默如街道愈走愈長,他也愈來愈無措。「牧洛亭。」
「啊!」他猛然轉頭。
「你比女孩子還迷情人節,為什麼?」
被徹底抓包,他只有苦笑。「我以前對這個節日除了工作,只覺得煩人,你也不喜歡吧?」
「我以前不喜歡襄依老在這天抓狂。」
他笑。「你姊姊感情生活很精彩嗎?」
「過頭了。」
他收起笑容。「這影響了你對男人的感覺,對不對?」
她看著他半晌。「我們去吃飯吧。」
他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不知道她是否不願回答,但能一起吃飯真好,也許情人節慶祝就這樣開始了。
他以為她會帶他去吳叔的相食館,結果是他上次帶她去的拉麵店。老闆跟他熟,看他的眼色自動安排包廂,拉上紙門。「這個地方對你很特別,對不對?」
她是怎麼猜到的?牧洛亭立刻又想,是因為知道自己喜歡她,第一次帶她吃飯,一定會挑最特別的地方?
她終於接受「他真的很喜歡她」這個事實了嗎?「這是派克帶玉姍來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她點頭。
「他還在這裡求婚成功。」牧洛亭又補充。
襄知微笑。「是好運的地方?」
他笑了。「我很需要各種助力。」
襄知看他許久,他開始坐立不安。她終於說:「你還沒問過我,我到底是男是女。」
牧洛亭沒想到她真的提這個。「我……把你當成女的,但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為什麼要當成女的?」
「我也不知道。」牧洛亭搔著頭,「其實比起第一次在派克屋看到你的女裝打扮,我更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邋遢一點以外,簡單俐落,比較適合你。」「那為什麼要把我當成女的?」她不放鬆地問。
他被問倒了。為什麼?難道他真的寧願她是女的,因為自己只能喜歡異性?心裡有什麼強烈否決了這個意念。
「不,」他堅決搖頭,「不是因為只能把你當成女的,只是比較方便這麼想而已。我把你當成襄知,你就是你,即使你現在告訴我你是男人,或準備變性,我的感覺也不會真的改變,我一樣想跟你在一起。」
她的眼睛,比起孩子們的更為明亮。大概是因為歲月磨利了目光,歷練開展了視野,她又有獨特的心性,洞察到的,他也許永遠也無法看見。那麼她在看他的時候,看得清楚他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