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明褒暗眨,優年聲音冷了:「有結果,當然不會少付給你。」
「是查私生活,我沒想錯吧?」
「不要被他發現。」優年切掉通話。
優年站起身,在光鮮亮麗的辦公室裡踱步。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查這此一人?
她心中不斷冒出這個問題,但這不僅是一個問題而已。她一向只查工作上要調查的人,就算用上姓邱的這樣不擇手段的角色,至少從不私用。現在為什麼破例?而她又為什麼要去理會一個對她無視的自大狂?於公於私追在她後面的人不知有多少,就算姓牧的條件再好也得排隊,她何必?
最奇怪的是,她幹嘛在工作出紕漏的此時分心這種事?她不是一向工作第一,下班後用男人來調劑?
她最愛聽人家稱她女強人,現在為什麼自覺猥瑣、彆扭、小家子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衝出辦公室,外頭大辦公室的人紛紛抬頭,看到是她又馬上低下,誰不知道最近優大主播常發飆,謠言已經開始紛飛了。
優年開車直殺朋友的酒吧。不想要腦中問題無數,只有直接麻痺算了。
NOW!的二月專刊一開始即吸引了狐疑的眼光。在情人節千篇一律俊男擁美女作為封面的期刊架上,很難不立刻注意到一幅線條分明、用色大膽,應該一目瞭然卻又不是這麼回事的繪作上。
總編也極為大器,把雜誌長寬增了半倍,似乎打算將封面直接當作藝術作品來展示的陣仗,等於比其他所有期刊大了一倍;且用紙也毫不吝嗇,印刷用色更是細膩講究,價錢上卻未因此調升。NOW!又有歡迎試閱、不准書店封套的政策,結果是路人瞟到一眼就忍不住翻起來了,尤其封面標題還是燙銀的三個字——
為誰愛?
為誰愛?畫面上人物微妙的關聯好像呼之欲出,卻又無法一眼看透。為什麼不是問「你愛誰」,而是「為誰愛」?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旦翻開,故事便開始了。只有四個故事,卻說得很長、很慢、很深,詳細而生活,彷彿你也認識那些故事主角。
直到整本看完,合上雜誌,才發現自己又直直盯著那幅封面畫,無聲念出那個標題,腦中跳躍著那活脫脫的人物,這個問題好像有了鑽石般的切面,又彷彿有了血肉靈魂。
以為一定是利用節日、更利用人人嚮往的愛情來賣雜誌的主題,結果讓人感觸良深,深到讓人自問:我愛誰,又為誰而愛?
什麼是愛?又為什麼愛呢?
聽說很多人站在書店裡看到哭了,NOW!官網的留言板差點被灌爆,從第一周的議論紛紛,到情人節那天,僅僅半個月,銷售已破往年紀錄。
突破往年的還有一點,就是這本專題同時印了英文版,作為打進英文期刊市場的初試啼聲之作。
「總編!」連一向沉穩的冬湘宜都是三步並成兩步走進來的,「初步數字真的很嚇人,我們可能會缺貨——」
「我一開始就加印,不會缺貨。」
冬湘宜嚇一跳。「總編早知道會紅成這樣嗎?」這回內部資深編輯和作者群是直接與牧大及襄依姊弟籌劃完成這期專刊的,聽說是嘔心瀝血,後來又補充專訪了好幾次才定稿。完成後大家的說法是 :角度全新,不知道讀者會如何想?
NOW!的東西很「敢」不是新聞,但有些專輯是叫好而不甚叫座,還好有死忠讀者支持穩定成長,且公司累積的財力雄厚,因此編輯沒有太多業績壓力,主要的壓力來自期待牧大總編會欣賞贊同。
但這次期刊牧大告訴作者:不限字數,只求把故事講好。於是每個專訪都有了自己的長度和深度,還有豐富的照片。四個主題開頭各配上襄知的一幅畫,橫跨兩頁,畫風及顏料則完全不同,非常吸睛,且自成話題,已經在網上瘋狂轉寄,聽說還有畫廊來問是否能同步展出。
襄知使用筆名Shan,但沒有登在雜誌作者之列,只有畫刊底頁美工組團隊名單裡找得到;而刊頭及內頁四幅大受歡迎的插畫則完全沒有署名,冬湘宜覺得可惜,想不透是襄知的意思還是牧大的。
「我本來不知道會不會賣,賣不出去我就免費送。」
冬湘宜嘴張得更大了,NOW!還沒有這種前例。「送……誰呢?」
「所有慈善機構和學校,包括安親班、補習班跟托兒所。」
「啥?小朋友看得懂嗎?」不是她習慣造次,是牧大不討厭問題,甚至鼓勵大家問。
「看不懂內容,看畫也行。」
似乎是這樣沒錯。襄知的畫風多變、難以定義,但總帶著一種接近童趣的美感,即使畫得再另類,也讓人覺得「好看」。
「這次真的大成功!」冬湘宜喜孜孜的,「如果不會缺貨,我可以多要幾份帶回家嗎?」她其實已經被好幾個同事托問了,大家都想要。「沒問題,告訴大家一人可以拿五本。」
「真的?!謝謝總編!」冬湘宜趕緊出去報喜訊,這期專刊顯然已經有收藏價值,搞不好員工還想高價轉賣哩,牧大和襄家姊弟實在太厲害了!她這個做特助的也與有榮焉。
就說她有世上最棒的工作,大家公認的!
***
情人節好比海嘯洪水,沒有淹不到的地方。不只是各家雜誌,報紙、電視、電台、網站大幅專題,每個沾得到一點邊的商家,從餐廳到百貨公司,甚至賣珍珠奶茶的都推出粉紅特賣商品。玫瑰氾濫成災,氣球跟巧克力好似不要錢,到處看得到牽手的雙雙對對,看在孤家寡人的人眼裡,真是情何以堪。
「沒人性的日子I?誰想出來的爛節!」房凌光恨恨地說,把桌上一堆同業雜誌互比「粉紅」的專刊推開。
「咦?房主編也會沒人陪?」夠資深的Winnie是少數社內能偶爾挖苦房凌光而不被砸的人,這次是真的驚訝。
「不是沒人,是不屑。」房凌光撇嘴。最近不知怎地,看美女愈看愈煩,以前不怕花名,現在卻很不爽這種稱呼。
最他媽的是,腦中常浮現一雙身影,應該超不登對,但又覺得那兩人間有條拉力超強的無形橡皮筋,他是見了哪門子的鬼?!
已經有兩個學齡兒子的Winnie揚眉。情人節一到,很多人都不正常起來,牧大頻頻有新政策,連專題都非常另類;而這個花花公子說什麼……不屑女人?
她告別單身日子真的太久了,無法理解新新人類的感情觀。
沒錯,房凌光這男人脾氣大又自戀,但他有金有才又有顏是事實,女人對他趨之若鶩,向來他也來者不拒,現在是怎麼了?
「今天換老公作晚飯,光這點就夠我挺情人節。」Winnie聳肩。情人節是女人節啊!明明叫情人,但不成文的規矩是這天男人要疼女人,爽啊!
冬湘宜走進編輯廳,滿面笑容,偌大辦公室幾十人都抬起頭來。
「牧大有令,今天大家放半天假,不准加班。牧大說:『臨時公佈是要給大家驚喜,增加這福利的心理附加價值,好心情會讓今夜更特別。』好,我一字不漏帶到了,十二點半我會來趕人。」
特助走了,有人已經開始收桌子,十點了嘛,手上東西收個尾便成。
「牧大能再完美一點嗎?」有人捧著心醉了,「最近簡直變神了!」
房凌光咬牙,心情更差了。姓牧的是自己想過情人節才來這招吧?至於跟誰過,姓牧的還在那裡搞曖昧,但房凌光心裡有譜-自從那天被丟一顆「別碰我的人」炸彈之後,白癡心裡才會沒譜。
姓牧的是終於開竅了,準備出櫃?但小不點實在太……小了!太初生之犢不畏死地天真,又太、太……他也無法對自己解釋究竟是太怎麼樣,但反正跟姓牧的怎麼樣也不應該兜到一起!
好吧,這關他什麼屁事?他在不爽什麼?!
房凌光雙腳一踢,退離桌子站起,編輯室眾人半抬頭覷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當房暴龍又有情緒異動,大家都心照不宣一起當鴕鳥,不然被遷怒到就倒霉了。Winnie偷笑,準備他一發飆就要再挖苦他幾句,這次卻沒有等到,只見房凌光雙手插人口袋大步走了。
咦?這是什麼情況?姓房的沒有借題發揮找事給人做,還帶頭配合牧大的故假令?他不是剛剛還在罵這個「爛節」?
「你們覺不覺得最近暴龍變了?」有人問。「暴龍好像不太罵人了,以前每天都罵的。」
「我以前就天天被罵。」
「對喔,我就覺得最近怎麼辦公室安靜多了,原來是沒人摔東西。」
「我知道!一定是戀愛了。你沒看牧大說放情人節假,他第一個就帶頭下班?」
「你沒聽到他剛才說『不是沒人,是不屑』?他一定是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