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在堂下等候吧。」
小太監從院內叫來一名宮女,向對方說明她的來意後,接著使了個眼色,「她說要在堂下等候,你就帶她去等吧。」
那小宮女古怪地低頭一笑,「好,你跟我來。」
華如意不明白他們是什麼意思,怎麼兩個人都笑得很奇怪,在堂下等候有什麼不對嗎?
小宮女將她一直領到最後一進院子。只見兩名丫鬟手捧著水盆和毛巾,站在廊下,似是在等屋內的人。
那小宮女回頭對她一笑道:「你就在這裡等吧,要等多久可就說不准了。」
華如意納悶地又看向面前那兩名宮女,忽然從她們身後的房內傳來一陣女子的嬌啼,急促而尖利,似是興奮又似是痛苦。
她一下子全明白了,臉刷地一下就紅透。
原來太子在和人行房事……她卻成了聽壁角的人。可是她若知道太子正在「忙」的是這件事,寧可等在青龍院的大門外了。
以往在青樓,這種事情她自然聽過不少,但那是為了作畫,她眼中有色,心中無色,只以純淨之筆繪人間旖旎之事,所以畫出的感覺自然和市井春宮有所區別。
但現在,自己只是一個旁聽者,手足無措的站在這裡,又偏偏屋內那名男子是她認得的太子爺,只要一聽到屋內有動靜,她眼前就浮現皇甫瑄的身影。
想像著那名神情幽冷的貴胄皇子,此時此刻正在和某位美女行人倫大欲……真不知道他那張總是凝重肅冷的臉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倏然被人從裡面打開,皇甫瑄只披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衫,披著頭髮,連腰帶也沒系就出現在門口。
兩名宮女急忙端著盆子過去,皇甫瑄彎身洗手,忽然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抬起眼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華如意,一下子皺起眉。
「你怎麼在這裡?」
華如意現在幾乎可以斷定,皇甫瑄認出自己靠的絕不是聲音,而是她這副與眾不同的身形。否則怎麼她還沒有張口,就被他認出來了?
「我隨蘭芝入宮,遇上三皇子,他吩咐要我代他來拿一本《素山集》。」她盡量讓自己顯得從容平靜。
皇甫瑄卻斜眼看了她一陣,轉而笑道:「在門口站了很久?」
她本想把話題扯開,可他這句話卻讓她好不容易褪去的潮紅一下子又衝上臉頰,只能將頭低得更深,含含糊糊應道:「也不過才剛來……不是很久。」
「進來。」他吩咐時已經轉身走回房內。
華如意僵在原地,她很不想在這個時候跟著他進那間屋子,不用看也可以想像屋中剛剛激烈的場景,但太子有令又豈能不從,只好在心中寬慰道:華如意,你畫都敢畫,還有什麼不敢看的?
邁步跟著他進入裡面的廂房,只見一名風姿綽約的美女正坐在梳妝台前梳妝,身上同樣穿著一件寬鬆的外衫,華如意只用眼睛瞥了一眼,便知道她的衣服內再無他物。
麗姬回身看著跟進來的華如意,困惑地皺眉。「你是新來的?會梳頭嗎?」
華如意尷尬地看看皇甫瑄,而皇甫瑄已從桌邊拿起一木書。
華如意一見那書名正是《素山集》,連忙伸手要接,一面屈膝說道:「那……民……我即刻就把這本書送去給三皇子。」
麗姬秀眉一挑。「哪裡來的野丫頭,這麼沒規矩?在太子面前也不自稱奴婢,真該掌嘴!」
「她是華府的人,並非宮婢。」皇甫瑄此時才幫她解釋身份,卻沒有把書交給她,讓她走的意思,只對麗姬說道:「你先出去。」
麗姬一愣,嬌憨地靠上來,才開口叫了聲殿下,皇甫瑄卻一下子沉了臉。
「行了,你該知道我最不喜歡聽你這樣說話,日後也最好閉上嘴巴。你剛剛一通亂叫,叫得我全沒了興致,還不知收斂些。」
只見麗姬臉色慘變,華如意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兒去。她真沒想到皇甫瑄竟會當著自己的面,將如此私密的事滿不在乎地說出來,讓麗姬羞愧難當,衣服也沒穿好就捂著臉跑了出去。
「這本《素山集》中的畫,據說都是仿照素山道人的名畫而作?這樣一本偽作,也可賣上幾十兩銀子,那若是真跡……應該不下百兩吧?」
皇甫瑄倏地換了臉色和話題,讓華如意的腦袋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男人還真是比女人更容易翻臉啊,剛剛還可以在一張床上翻雲覆雨,轉眼間卻視同陌路。
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卻不小心歎出了聲。
皇甫瑄蹙眉問道:「怎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哦,不是……」她趕快將自己的心思拉回來,打起精神響應道:「素山道人是出家人,他的畫多是戲作於山水之間,最終贈與朋友或是道友們,其實流通的畫作並不多。所以有人想出這個辦法,將他的畫作臨摹收集,做成這樣的小冊子,也可讓世間愛畫者都能一覽。因為做得辛苦,價格自然也就高了。」
皇甫瑄倚著床欄坐下,信手翻了翻,「我對畫是外行。不過偽作終究是偽作,看這本畫集的人,最多也只能看個形,而未能得其神。你那日說何騰府上素山道人的畫是真跡?可當真?」
「確認無疑。」她偷瞥他一眼,忽然生起一個念頭——現在的皇甫瑄唇紅齒白,眉目俊朗,又因為剛剛雲雨巫山一番,所以眼角眉梢還有殘存的春意,原本頭髮高束、看上去冷峻高潔的一個人,在將頭髮散落之後竟變得如此瀟灑風流。這樣的一位美男子,也可以堪稱人間絕色了吧?
真可惜,剛剛她站在門外,若是站在門內,手邊能有紙筆,或許可以畫成一幅絕妙的春宮圖?
她盯著皇甫瑄看得發愣,皇甫瑄抬頭,就對上她這副癡傻呆愣的表情。
她好像神遊太虛了?怎麼明明是皺著眉,卻又在嘴角流出一絲笑意?這丫頭要說姿色,真是一點也談不上哪裡可以讚美。比起剛剛被他罵走的麗姬,真是扔在路上都沒有人會多看她一眼。
不過這丫頭過分圓潤的那張臉上,一直有種固執的堅忍,讓他看過就印象深刻。
「拿去……」他將畫集遞過去,可她還在失神中。
他只好親自拉起她的手,將畫集塞到她懷裡,「你就這樣在華府幫華蘭芝做事?會被人抱怨吧?」他促狹的打趣她,為了讓她盡快回神。
她果然震了一下,從他手中奪回自己的手,躬身說:「民女先告退了。」
「等一下。」他突然叫住她,神情驀地變得高深莫測。
華如意緊張又困惑地看著他,不明白太子爺又有什麼新的指令。
皇甫瑄貼近她的臉看了半晌,低語一句,「很奇怪,我看得清你的臉,也看得清你的五官?」
「殿下又不是盲人,當然看得見……」她笑著響應到一半,也立刻察覺這件事詭異得驚人。
向來不辨他人容貌的太子殿下,居然能將她的面容記得一清二楚!這意味著什麼?是她哪裡招惹到太子,才讓他如此「印象深刻」?
而現在他只要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望著自己,她就緊張得手腳冰涼,呼吸急促,好似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還是有把柄落在他手裡了?
不知何時起,他的一隻手托住她的臉,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似是只為了將她更仔細地看清。
她全身僵硬地站在那裡,也不敢退後,更不敢出聲。
這室內還殘存著某種奇異的香氣,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顯得更加詭異。
「你可以走了。」毫無徵兆地,他又倏然鬆開手,神情淡漠的下令。
華如意雙腿都軟了,差點沒坐到地上,趕緊扶著旁邊的牆壁撐住身體,又勉強行了禮後轉身出了房門。
一直快步走到青龍院的門口,那名小太監見她臉色不好地走出來,笑著問她,「怎樣?見到太子殿下了?」
「見到了。」她喘口氣,用只有自己能聽清的音量低語,「但願以後再也不要見了。」
第3章(2)
華如意所在的小廂房就在華蘭芝隔壁,華蘭芝早早就睡了,華如意卻在自己的房內鋪開了紙筆。
她很少畫男子的臉,以前多為宮內的嬪妃作畫。畫春宮圖時,為了替畫中人保密,也為了省些力氣,所以永遠只將臉畫成一個模樣。
但今日她的筆下,一筆一線勾勒而成的卻與往日截然不同。
那個男子斜靠著床欄,長眉入鬢,肌膚如玉,黑髮如瀑,一雙黑眸似睜似閉,好像還有幾分醉意,身上的長衫半披半散,露出胸前肌膚,一片風情。
在他的斜對面,站著一名少女,身形有些圓潤,穿著淡紫色的長裙。
畫畢,她的臉不禁紅了。
一時貪圖皇甫瑄的「美色」,把他畫出來,本想自己藏起來,日後偷偷欣賞,怎麼不知不覺地竟把自己也畫進去了?總算是畫了個背影,沒有畫臉,兩人又各據一角,可是……這是不是有些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