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對她已經失去了興趣?!
她感到受傷,只好用不屑武裝自己。「懦夫才會打女人出氣!」
「說!她要妳做什麼?」從他凌厲的眼眸中,流露出深刻的擔憂。
「是要你……負責去請新科狀元來她家提親。」戚彤不敢違背地說。
「糟糕!」司馬乘風如遭雷殛,身子癱靠著椅背,眼神混亂。
「有那麼嚴重嗎?」瞧他一副膽小的模樣,教人瞧不起。
司馬乘風狠白她一眼。「狀元早就有妻室了。」
「我、我哪知道!」戚彤兩手一攤,把燙手山芋扔給他。
「我這就去薛府,回絕所托。」司馬乘風拿著金步搖,急急起身。
「慢走。」戚彤拿起筷子,一點胃口也沒有,喚來小二打包,打算送給野狗吃。
回到房裡之後,她不想洗澡,也不想脫鞋,直接上床,眼睛睜得大大的,了無睡意。
睡不著,不是擔心他,是天色太亮,是樓下太吵,是床板太硬,但再硬也比睡釘板好,可想而知,他一定是帶著滿臉的釘子回來。
她好不甘心,枉費她聰明一世,居然出現糊塗一時的失誤,上了薛寶貝的當!
這件婚事,難以兩全其美,不是得罪薛貴妃,滿門抄斬,就是得罪狀元,家破人亡。兩相比較之下,狀元的殺傷力比薛貴妃小得多了,至少僕人可以保住性命,而她將會比僕人更早逃之夭夭,船過水無痕……
雖然她不認識狀元,但薛寶貝會看中已婚之夫,看來這個狀元必有過人之處!眼睜睜地看著一名優秀的人才落入虎口,還是她推他的,她無法不內疚。
害人夫妻離異事小,國家損失棟樑事大,她拿什麼臉回將軍府?見爹娘?拜列祖列宗?
在床上翻來覆去不下百次,窗外已黑如潑墨,萬籟俱靜。
忽地,一聲接著一聲,聲聲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跳下床,拉開門,他正拿著油燈走來。
「怎麼樣?」燭光黯淡,彷彿被他臉上的陰影吸取光暈。
「薛府上下,一口咬定妳偷了薛小姐的金步搖。」司馬乘風說。
「什麼!明明是她送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戚彤百口莫辯。
「她給我兩條路走,一是讓妳去吃牢飯,二是由我去說媒。」司馬乘風歎道。
「我叫我爹……」戚彤忽地咬住下唇,及時收口。
大勢已去,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可惡!薛寶貝蛇蠍心腸,她早有耳聞,卻故意不說,無非是想陷害他,怎麼也想不到結果會演變成自作孽。
她活不下去,薛寶貝也甭想長命百歲!她要報仇,她要雪恥,總有一天,不假他人之手,她要親手殺了她,以免連累無辜。
薛貴妃不可能永遠高高在上,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天性,何況是可以呼風喚雨的皇上!
讓她擔心的是,娘承受不起這種打擊。沒辦法,養子不教,父之過……不不不,不怪爹,爹為國為民,是偉大的,要怪就應該怪老師,教不嚴,師之惰,只顧著按月拿束修,對她逃學一事絕口不提,是老師誤了她一生。
還有,方果也要怪,每次她闖禍,他都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用擔心,還常常拿將軍府的千軍萬馬當靠山,根本搞不清楚狀況。軍隊又不是她家的,就算真能趕來長安救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山海關外的敵人不殺進城才怪!
總不能為了要替她一個人擦屁股,而讓生靈塗炭;就算爹肯,她也不肯。
反正牢飯也不是沒吃過,還不難吃,除了飯有點硬,肉有點腥,菜有點酸,湯沒得喝罷了。再說,偷不是大罪,坐牢就當閉關,修身養性個幾年,出來後照樣活蹦亂跳……
突然一陣酸楚湧上,一想到坐過牢的女人不會有男人要,她就替自己感到悲哀。
也罷,去跟小舅相依為命。不過,東離寺只收和尚,不收尼姑,這就是方丈的不對了,佛門怎麼可以存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幸好她深具佛緣,又深得方丈喜愛,有她加入東離寺,極樂世界,指日可待。
不想了,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和以後無數個明天都得跟跳蚤蟑螂一起睡地上。
但,怎麼能不想?坐牢耶!又不是去郊遊!雙腿一軟,身子一晃……
「妳放心,我選擇救妳。」司馬乘風攙扶著她,安置床上。
「謝謝。」煩惱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戚彤喟歎一聲。
司馬乘風諷刺地說:「真難得!妳居然會說這兩個字?!」
「你……」是自己理虧,戚彤無力反擊。
「以後,如果有以後的話,希望妳句句實言。」
「你要怎麼跟狀元說?」聽他口氣彷彿交代遺言,戚彤好心疼。
「回媒仙館再想。」司馬乘風看起來不像六神無主,而是有難言之隱。
臉一偏,燭光映照,不少黑影在紙窗上晃動。「門外……怎麼會有人影?」
「薛府的護衛,奉令保護我們。」司馬乘風緊抿唇線,壓抑憤怒。
「我懂了,怕我們逃跑。」想跟薛寶貝比陰險,只怕是小巫見大巫。
「妳早點休息吧。」司馬乘風為她覆上被子,被角拉平。
「你也是,公子晚安。」如此的溫柔,戚彤想不動心也難。
司馬乘風拉開圓凳坐下。「希望妳不介意,今晚我坐在這兒。」
第6章(2)
她不再懷疑他別有用心,不對,他是有心,擔心他們會半夜摸黑來犯。
望著他挺直的背影,完全看不出煩惱的樣子,但她知道,他很煩,煩得睡不著,而她也一樣。
她捅了大樓子,卻要他承擔,她的心不由地酸楚淒涼,一滴淚珠從眼角落下,她趕緊拉被蓋臉,偷偷哭泣……
不可遏止的淚,傷心欲絕的淚,盡情地氾濫吧!
懊悔,她分不清是上當,還是什麼,讓她感到無比掙扎。她從沒有如此軟弱過,從沒有如此難受過,她突然明白小舅的心情了──愛比恨更教人害怕,這股力量足以毀滅一個人,也足以救贖一個人。
逃吧!像小舅一樣逃吧!還來得及!她的耳畔轟隆隆作響,外面的世界似乎與她完全隔離,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彷彿有人在喚她,輕輕的,彷彿有股氣息吹過她鼻尖,暖暖的……
倏地,從浸濕的眼瞳裡,看到一雙揉合疼惜和深情的眼眸。
她一慟,撲進他懷中,臉倚著他肩膀顫動,雙手緊緊攀住他頸子!
她要他,她好需要他,她再也不想掩蓋她的情感,她再也不想壓住她的渴望!那一天,他摟著她,她一直忘不了,只是假裝忘了,其實越陷越深。
但他卻解開她的雙手,推開她的身子,眼中燒灼著痛苦,很強烈。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戚彤拚命道歉。
司馬乘風牽動嘴角,投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別哭了,我保證沒事。」
「怎麼可能會沒事?」她看到黑亮的眸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是淚?是淚!
「我都說保證了,妳就信我一次。」司馬乘風表情不悅,像是自尊受辱似的。
「我信你,我當然相信你,你別生氣。」戚彤急切地討好他。
司馬乘風哄小孩般地說:「快點合上眼睛,明天一早上路。」
她不敢違背,乖乖合上眼睛,久久,氣息勻勻。
這時,他整個人癱坐一旁。
他沒對她誠實,他說不出口,他為她喝下毒藥……他用他的命暫時保住她的命,因為薛寶貝要的不是他們兩個,他們不過是為她引路的棋子,她要的是狀元。
她調查得很清楚,狀元跟媒仙館的淵源,如果說服不了狀元,他──難逃一死!
「少爺,狀元和他夫人來探望老爺了。」一進門,大吉稟報。
司馬乘風眼神一黯,袖管微微顫抖。「快去準備酒席,好好款待。」
「周嬤嬤已經在張羅了,少爺……你還好吧?」大吉察言觀色,發現有異狀。
「我頭痛,大概是趕路引起。」敷衍一句,司馬乘風說完便往老爺房走去。
「妳是怎麼照顧少爺的?」大吉一手插腰,一手指責,拿著雞毛當令箭。
「你管我!」戚彤心情惡劣,陰森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慄。
「少爺一臉病容,妳妳妳……」大吉嚇得結結巴巴。
「我要去廚房幫忙,你少囉嗦9戚彤拂袖離去。
「廚房?幫忙?」大吉以為不是自己聽錯,就是她說謊,所以他決定尾隨著她前往廚房。
「你跟著幹麼?我屁香是不是?」戚彤回過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全是腰帶劍鞘的壯漢,團團圍住兩人。
「怎麼突然來這麼多人?」大吉一臉的驚駭。
「去問他們,如果你不怕死的話。」戚彤好心提醒他,想活命,就趁現在逃走。
可是大吉比她想像得勇敢,他居然毫不畏懼地走到他們面前,問明來意,甚至不惜以螳臂驅趕他們,反被他們推倒。
她看了不忍心,一個旋身,卻看到那群人中有個還不錯的傢伙,出面阻止其它人欺凌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