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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衛小游

  (《天朝國史·隆佑十九年·帝王世家》太史 福臨門)

  時值正午,靠近王宮之南的御花園小亭中聚集了一群年歲相近、相貌貴氣的尊貴少年。他們或坐或站地交談著,身邊帶著幾名侍童隨侍身側,煮茶添火。

  從衣著的服色、裝束來看,這群少年身份之高貴絕對無庸置疑。事實上也確是如此。他們正是這宮廷中的主子,也是未來極有可能被選為儲君的眾皇子們。

  隱秀也與他的兄弟們聚在一起,純白若雪的衣衫幾乎和積雪融成一色,他的侍童月兔捧著一盒糕餅站在他身側,讓舒舒服服半躺半坐在保暖皮椅上的主子隨時能夠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悠哉地當個皇家子弟。

  「噯,七皇弟。」原本還閒話家常著呢,可正當隱秀伸手要取一片梅花糕塞進嘴裡之際,二皇子突然歎息地喚了他一聲。

  連忙將梅花糕塞進嘴裡,隱秀咧出一抹微笑。「二皇兄?」一臉洗耳恭聽誠懇貌。

  身穿一襲月牙色玉袍、面若冠玉的二皇子道:「聽說父皇有意將我們幾個兄弟派往全國各地輔政,不知道你聽說這消息沒有?」

  「呃,小弟不才,還沒有聽到這樣的風聲。」隱秀笑笑地說。看起來果真一臉毫不知情的無辜模樣。

  四皇子挑起一雙濃眉。「可是我怎麼聽說,父皇有意將京城大司空一職授予七皇弟呢?」

  隱秀面露十足十的驚訝。「真有這回事嗎?四皇兄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八皇子打著絹扇涼涼地說:「七皇兄消息如此不靈通嗎?我還以為這從內閣放出來的風聲,該已十拿九穩,差事是鐵定落在七皇兄身上了呢。」

  隱秀忍不住笑出聲來。「八皇弟此言差矣。我近日身體不適,一直都待在夏暉宮裡,連皇祖母壽誕都沒能去了,怎麼可能有心力去打聽這些消息,說不定又是空穴來風呢。上回不也聽說父皇要請太子監國嗎?結果終究也只是個傳言而已。」

  九皇子一身黑袍短衣雪靴,在雪地中看起來格外醒目。他哼聲道;「太子!嗯哼,普天之下,有誰不知曉咱們大皇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父皇真會放心把江山交給他才怪。」

  眾多皇子聞言,臉色紛紛轉黑道:「九皇弟(兄)不可口出狂言,大皇兄是嫡出,身份與我們本來就不能相提並論。」

  九皇子冷笑一聲。「有必要這麼虛偽嗎?諸位兄弟,我們聚在這裡,不就是為了想要爭一個好職位,好讓父皇對你我另眼相看?」

  這麼直接的將目的說了出來,眾皇子一時間竟然找不出話來回應。畢竟,這確實是他們的目的。

  當今東宮太子懦弱無能、貪逸荒淫,老早就聽說英明的父皇可能會廢太子,改立新東宮的風聲。雖然目前仍因為有皇后阻礙,此事一直懸著,但重新立嫡的可能性卻始終因為太子無能而沒有消失。

  換言之,當今宮裡除了太子以外的十六位皇子,都有可能被選立為儲君。

  他們這幾位排名在第十以前的皇子,身份相當,年紀相若,最多相差三、四歲而已。當今天子風流多情,因此宮廷皇子、皇女也多如過江之鯽。聽說新近受寵的蘭妃日前已傳出身懷六甲的消息,只怕再過不久,又一個皇子或皇女要出世了,屆時排名又得再增加一個。

  從頭到尾,一直在一旁沒有出聲的十皇子總算開了金口。「七皇兄,你自幼才情就高出我們,如果你是父皇中意的人選,我想兄弟們都會贊同的。」

  隱秀笑得眉毛都快打結了。「多謝十皇弟。」這麼想陷害他嗎?「可是自我年前大病一場後,心力體力都大不如前,想來也是正好印證了那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話吧。」他一臉遺憾地說。

  四皇子習慣性地挑眉道:「可我怎麼聽宮女們說,隱秀皇子生得好,是皇子們中最俊秀的一位?」

  八皇子也道:「是聽說過這傳言。連我宮裡的宮女們也經常將七皇兄的美貌掛在嘴邊,說是若能換得你一眼青睞,夢中也會笑呢。」

  九皇子勾起唇角。「看來七哥艷福不淺。」

  只見隱秀泰然自若地笑道:「可惜我命中無福消受,太醫日前才叮囑,要我好生休養才能長命百歲,否則只怕英年早逝,嗚呼哀哉。」在人前,他一貫是孱弱多病的。

  二皇子道:「那真可惜了,不是嗎?這些宮女雖然身份卑微,但是不乏相貌美麗的佳人呢。」

  「呵呵呵,可不是嗎?」隱秀乾笑道。

  「要我,就絕對不碰這些民間女子。」九皇子說:「內閣大臣家中多的是名媛淑女,我的皇妃一定得有尊貴的出身才行。」

  這樣你可會很危險啊,九皇弟。可隱秀什麼也沒說。畢竟,他又能說些什麼呢?他們這些「皇子」的母親都不是同一個人,同父異母的兄弟能有多親的手足之情?更何況,他的母親早在他七歲那年便香消玉殞,他身為七皇子,仗勢著一點小聰明博得皇祖母的寵愛,可是這點榮寵能夠保他一生無憂無災嗎?

  他自顧不暇,又哪裡有能力叫這性格率直的九皇弟閉嘴?

  只聽見十皇子提醒眾人似地問道:「那麼,七皇兄,如果父皇真授予你大司空一職,你意欲如何?」

  大司空是專司京師工程營造的官職,舉凡防禦工事、宮城維修、鋪橋造路等,都在這職位管轄的範圍,事務看似繁忙,卻不難管,很容易做出成績來,算是個俗稱「肥缺」的差事。

  隱秀緩緩地轉回一張溫和笑臉,看著十皇子闐黑的眸子道:「無論是君命,或者是父命,皆不可違呀。我怎麼想都找不到理由婉拒,恐怕還得請十皇弟給愚兄一點建議才好啊。」

  十皇子面色不改地道:「既是君命,又是父命,七皇兄確實不好推拒,恐怕也只能欣然上任了。」

  「那麼屆時我恐怕得力薦十皇弟來幫忙才行,畢竟以我這孱弱的身體,也許還沒離開王宮,就已經體力不支了哩。十皇弟,你覺得如何?」

  十皇子幽幽笑說:「我哪有那個能力輔佐七皇兄呢,皇兄你可是才高八斗,能即席賦詩,並且當庭通過群臣策試,那赫赫有名的琺玉皇子啊。」

  隱秀揚起唇角,笑著四兩撥千斤。「可不是嗎?為了不讓父皇在群臣面前失了面子,那天被叫去朝堂的,換作是你或其他兄弟們,也都會全力以赴吧!而群臣明知父皇習性,你想他們出的題會刻意刁難你我等人嗎?為了成全這麼一件『美事』,大家可都盡了心力啊。這件事,史官當件趣事記記也就算了,可咱們兄弟問怎麼也拿這件事來調侃呢?」

  他不是沒聽見過當年從史官處流傳出來的那條記載。在本朝國史中,當年七歲的他被形容成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童奇葩;然而又有誰知道,在這條史料背後,暗含了多少朝廷的政爭,又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呢?

  如今聽他輕輕淡淡的提起這段往事的「幕後」,果然獲得其他皇子的認同。

  「確實有此可能啊,可不是嗎?」皇子們紛紛說道。「這世上哪有不拍馬屁的大臣。」假使今天是他們被傳喚到朝堂當庭對策,鐵定也會被認為是奇葩吧。

  「不過,說到史官,」二皇子接著說:「聽說福太史負責撰寫的前朝正史,已經寫完了一部列傳了,父皇一直想看看本紀的部分,但好像還沒寫出來呢。」

  隱秀瞇著眼笑笑點頭,心裡卻想:廢話,要真寫出來後,萬一寫了什麼不中聽的話,那君上要你改,作為史官,你改是不改?要輕易地改了,那史官所寫的史,還有可信度嗎?要若選擇不改的話,是不是就得等著人頭落地?

  雖然當今君上正好是他的父皇,然而隱秀不認為這位父親是個有度量接受負面評價的君王。畢竟,這是人之本性與常情啊。

  皇子們的話題逐漸從外派任官的焦點,轉向當朝的史官家族正從事的活動上。

  當今福太史一家是歷代老臣,深厚的家學淵源,使福家世世代代都擔任國家的史官;其家族歷史可追溯到先世前朝,在朝臣間擁有相當特殊的地位,有時連天子也得敬他們三分。

  畢竟,左史記言,右史記行。為了撰寫帝王起居注,左、右史可說是形影不離地在帝王身邊記錄著君上的一言一行呢。

  換言之,君上的言行舉止都受到史官的監督,這對王權來說,自然是一項極大的威脅。

  而歷代信史記載中,唯有昏君才會做出殺害史官的事情來;為了不被寫成昏君,大部分的帝王恐怕得對這些寫史的臣子禮遇再禮遇,維持君臣良好的關係了。

  如今在朝廷上,左史是福家長子福東風,右史則是福西風。

  第三子福北風,早年即隱入民間,以寫野史為職志,目前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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