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倫若有領悟地告訴罕木夏說:「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所有高原上的姑娘都愛他了。」
罕木夏非常有求知意願。「為什麼?」也教教他吧,他到現在還娶不到老婆呢。
穆倫咧嘴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罕木夏可不欣賞這種方式。「可是我想被人得到。」
阿思朗爆出一聲笑聲。那不再懷有幽憤的清朗笑聲在秋季雪原上,響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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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拜訪沃薩克家冬季牧場的姑娘,確實是福氣。
北風將她送到臨穹後,歷經多方的打聽,才找到沃薩克家的營區。
時值深秋,她單薄的身子骨很難適應這極北的高原氣候,更不用說那較平地稀薄的空氣使她無法上山尋找隱秀,只好與北風暫居好客的沃薩克家族的冬季牧場,等待隱秀歸來。
起初,當她表明她要尋找的人是隱秀時,所有人都一致咬定那位天朝皇子已經死亡。然而北風早已得到消息,在這高原上,有個人的形貌和特色恰如隱秀,他們猜測那就是他,一個叫做阿思朗沃薩克的年輕男人。
北風閒不住,早早啟程拜訪沃薩克家族和其他雪原上的部族,做起了邊境史料的搜集工作。
福氣苦於身體不夠強健,坐困冰天雪地。當她聽說那個阿思朗不打算提早下山時,她立即明白,她不能坐在這裡光是等待。她得找些事情來做。
比方說,她不會騎馬,於是她開始學、努力地學。
又比方說,她不會在天寒地凍的高原上生火煮飯,於是她虛心求教,努力把食物炊熟。她不能去想,萬一阿思朗沃薩克不是隱秀,她下一步該怎麼辦?
一個月後,她終於稍稍適應了高原的生活。北風則到了另一個部族去,彷彿非常放心她一個人待在這裡,接受呼倫的指導。
「妳得多擺幾塊石頭在鍋子裡,肉才煮得熟。」呼倫是上一代的族長兼首領,雖然年事已高,鬚髮盡白,但是身體仍然十分強健。
福氣照著他的話在大鍋子裡放下洗淨的圓卵石,再趕緊把鍋蓋蓋好。這裡雖是地勢較低的天雪山下,但還是位在高原區,食物不容易煮熟。
「把柴火再燒旺些,就這麼丁點火,東西只會煮爛,可熟不了。」
呼倫邊說,福氣邊添火,直到雙頰被柴火給烘熱,水滾了,她撈出肉塊。「這樣可以了嗎?」
呼倫擰著眉頭看著那半生不熟的肉。「姑娘,妳以前沒煮過飯嗎?」
福氣倏地脹紅了臉。「當然煮過啊,我當過三年的宮女耶。」呼倫的表情使她慚愧地低下頭。「是說……也沒有煮得很好啦。」
「這樣下去可不行喔,姑娘。」呼倫很實際地說:「沃薩克家的阿思朗在高原上很有名氣,每個女人都想要他,如果妳不加把勁,恐怕只好將他拱手讓人。」
那怎麼可以!絕對不行。福氣堅定地說:「如果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我不會把他讓給別人的。」
呼倫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忽地,他遠遠地看見一群肥壯的牛羊從山上的坡道往牧場的柵欄奔去,後頭有一群驅趕著牛羊的牧人。
「啊,羊兒都回來了。」他轉過頭,咧嘴笑道:「姑娘啊,快去把臉上的煤灰洗掉,沃薩克家的阿思朗回來了,妳可以去看看他是不是——」
福氣早已拔腿狂奔,但不是跑去洗臉,而是奔向羊群所在的地方。
當男人們正協力將牛羊分別趕到不同柵欄裡時,福氣就在遠遠的一旁看著。
等到所有的牛羊都安頓好了,馬兒也餵飽了,男人們都跑進主屋裡洗臉吃飯了,福氣才真正走向他們。
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見到隱秀。
因為所有的男人都穿著類似的衣著——毛皮衣領、窄袖緊腰的皮製上衣、長褲、長靴以及腰間趕牛用的馬鞭,頭髮則隱藏在毛帽底下,看不清楚誰是誰。
直到那群男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想必經過罕木夏的大肆宣揚,她千里尋人的事情已經傳揚開來,不然這群牧人們不會用那種「原來就是妳」的眼光放肆地打量起她來。
「你們看,我就說這姑娘乾巴巴的。」瘦小得不像話。山那邊的姑娘如果每個都這麼嬌小,那還是高原上的姑娘們比較高挑美麗。
乾巴巴?是在說她嗎?福氣橫眉豎眼起來,正待反駁,孰料已有人見義勇為。
「她沒有乾巴巴,起碼,我不覺得。」
這聲音……她飛快地望去,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是隱秀沒有錯!她就知道他沒有死!
對上他調侃目光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啜泣出聲,彷彿已等候千年。
不待催促,她衝上前抱住他,沒注意到他遲遲沒有回應,雙手也垂在身體兩側,像是在等待些什麼。
直到她說出:「隱秀,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我來,我來了!」
之後,他臉上的冰雪開始崩落。
她又說:「你說我愛你不若你愛我的多,你錯了。我可以不當女史,但我不能失去你。」
冰雪溶化,他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激狂,雙手扶上她的腰。「福氣——」
「唷,阿思朗,這聽來好像是在向你求親呢。」人群中,一名紅髮碧眸、蓄著大胡的男子調侃地道。不是誰,就是穆倫。
其他男人紛紛鼓噪起來,笑聲不絕。
隱秀正想制止這些親戚的搗亂,福氣臉皮不夠厚,他不想讓她害臊。
但穆倫先發制人。「這位姑娘,妳可能不知道,在這片高原上,沃薩克家的阿思朗人人搶著要,身價極好。身為沃薩克家的族長兼高原十三個部族的首領,我有權利向提親的人收取聘金,因此我得先瞭解一下,妳有多少財產?」
福氣傻眼。她是聽說高原上的富有女子可以招婿入幕,但是她沒想到……要帶聘金來?女子招婿,在天朝可是驚世駭俗的事。
隱秀全然不理穆倫的玩笑。「福氣,妳不用理會他。」
穆倫火大了。「誰說的!我可是北夷首領,這塊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得聽我的。」他難得露出蠻橫的霸氣來。
福氣皺著眉道;「那個……我沒有聘金,不然我寫封信讓我兄長——」福家不是最富裕的家族,但也不窮,起碼過去她從來沒煩惱過錢的問題,所以也不知道家裡的收支狀況到底怎麼樣。而在宮裡,凡事俱足,也花不了什麼錢……
「什麼,妳沒有聘金?!」罕木夏很誇張地大喊道:「沒有財產怎能成家!」
福氣小臉眼紅。
又聽見罕木夏問:「那妳會牧羊嗎?」
福氣搖頭。
罕木夏玩出興致來,又問:「妳會採礦嗎?」
福氣仍然搖頭。
隱秀蹙起眉。「福氣,妳不用回答這些問題。」
穆倫再度介入,不理會隱秀明顯的護短。「沒財產、又沒能力養家活口,我不能答應妳的提親,否則部族裡的姑娘們會不平的。她們個個家財萬貫,畜牧能力一流,又會持家,是高原上不可多得的好幫手,然而阿思朗卻不要她們,這叫她們的顏面要擺到哪裡去?」
「穆倫。」隱秀警告出聲。
但穆倫全然不理會隱秀的警告,他有義務仲裁高原上的紛爭,於是他咧開嘴說:「為了公平起見,避免不必的紛爭,維護高原上的和諧,身為頭兒,我決定這高原上將舉辦一場招親大會。至於你,阿思朗,我以首領的身份命令你,在招親大會以前,不准再跟這個姑娘見面——嘿,大夥兒逮住他!」
罕木夏和其他男人紛紛湧上前去,將隱秀與福氣分開。
「而妳,姑娘,」穆倫笑道:「我建議妳好好想一想,要怎麼在大會上奪魁。」
福氣傻眼。她看著被幾個大男人困住手腳的隱秀,忍不住抱著肚子笑了起來。如果北風在這裡,他也會跟她一樣覺得事情發展得很好笑吧。
「隱秀,沒關係,我不會把你讓給別人的。」她轉身跑開,去找呼倫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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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沃薩克家冬季牧場裡湧入了大量的人群。一車車的篷車搭載著高原之人的家當,往沃薩克家的領地而來。
一場招親大會即將展開,參賽者多是歷年來向阿思朗提親卻遭到拒絕的女財主們。她們在牧場上紮營,準備在這次的盛會裡抱得美男歸。
空地上搭起了一個個穹廬狀的帳篷,福氣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盛裝打扮的北夷美女齊現一處。這些女子個個身材高挑、容貌秀麗,有著濃密的眉、豐滿的唇與窈窕的身材,以及色澤美麗的頭髮和眼睛。她們穿上最華麗的服飾,戴上閃亮的金銀珠寶,盡情展現所擁有的財富。
無數的牛羊、礦脈與上地,是高原財富的象徵。
這些人到底有錢到什麼程度?連福氣也看得瞠目結舌。
反觀自己,她穿著呼倫送給她的冬季服裝——因為她所帶來的衣服不夠保暖,偏她又怕冷——身上毫無綴飾,烏黑的長髮編成長辮垂在背後,不適應高原氣候的臉龐因干冷而脫皮,在厚重衣物包裹下的身材更看不出什麼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