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站出去與人相比,她就輸了。
可是為了隱秀,她不能那麼輕易認輸。
一大早,回到牧場的北風一邊愜意的與呼倫聊天,一邊對她揮手,祝她好運。
因為今天她們將以抽籤決定要用哪些方式來一決勝負,抱得郎歸。
而獎品,此刻正被人關在屋子裡,不能見客。
看著覆蓋著皚皚的天雪山頭,福氣不覺得她會好運到哪裡去。
總之,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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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倫的主導下,招親大會如期展開。
共有八名競爭者,包含身無家產的福氣。
為求公平,八支籤裡,有三支是可以決定競賽內容的主簽,誰抽到主簽,就可以決定比賽的項目。當然,可以挑選自己的專長。
福氣沒有抽到主簽,因此比賽的項目分別是——賽馬、趕羊、以及採藥。分三場舉行。
第一天的賽馬,福氣不僅殿後,還摔得鼻青臉腫。
第二天趕羊時,其他人都俐落地將走失的羊趕回柵欄裡,只有福氣跟著羊一起迷路,到了天黑比賽時間結束時,才被人找回來。
到了第三天,福氣已經幾乎沒希望了。因為奪魁呼聲最高的兩位競爭者已經出爐,分別是奪得賽馬第一的隆賽爾家的絲珈麗,以及趕羊第一的特納家的菲娜。
福氣背著藥簍上山採藥時,已經忍不住一邊哭泣、一邊抹淚了。
最後一項採藥的比賽,不是比速度,而是比所採回藥材的珍貴。
天雪山群中有不少珍貴藥材,然而福氣完全不懂藥理。她出發前一晚,才拜託呼倫告訴她,在哪個山區裡可以採到哪些藥。
北風怕她迷路,讓她帶著恆指北的磁石針和多日的糧食,因為不知道要在山裡待多久。這是一項考驗體力、耐力的挑戰,因為冬日的高原上常有覓食的雪狼出現,因此也得懂得防身。
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中,她啟程去採藥。
兩天之後,絲珈麗帶回一朵老靈芝,暫居第一。
兩天半後,菲娜也帶著難得一見的雪心蓮回來,與靈芝幾乎同樣珍貴。
五天之內,參賽者陸續返回,但都沒有人可以勝過絲珈麗和菲娜。
到了第七天,福氣還沒有回來。被限制行動、只能在牧場看著競賽進行的隱秀已經擔心得吃不下飯,他無法再繼續忍耐而不行動了。
雖然穆倫打涼地說:「聰明的男人要懂得哄抬自己的價值,偶爾也得讓女人等待一下才行。」
可已經七天了。福氣從來沒有到過這麼偏遠的地方,更不用說進入地勢險要的高原地帶採藥了。她哪裡會懂得這些事!她從小養在深宮中。
先前看她被馬兒摔下地,幸虧地面上覆著厚厚積雪才沒有受傷。又看她在尋羊時迷路,當大夥兒出動去找她,她懷裡抱著一頭小羊,眼淚漣漣,已看得他心痛不已,恨不得一把抄起她遠走高飛。
若非她眼中的堅持告訴他,她還沒放棄,他會比她更早放棄這項競賽。
已經不需要再證明她的心意,他只在乎她的平安。
到了中午,還不見福氣蹤影。她身上只帶了七日糧食步行上山,可能已經撐不下去了。
不待穆倫終於下令組隊找人,隱秀早已準備出發。他焦急得沒注意到其他人在做些什麼,但突然間,他聽見了他們逐漸吵雜起來的聲音。
「看哪,在那兒,姑娘回來了!」人群中,不知誰先喊出。
隱秀倏地往山隘口望去,只見一名嬌小的身影緩慢地涉過積雪三吋的地面踽行而來。
心上一塊大石落了地,隱秀想衝上前去,但穆倫阻止他。他說:「阿思朗,這是比賽。」
「去他的比賽!」他粗聲道。但仍強迫自己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那小小身影終於艱難地走向人群中心時,喧鬧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待看清楚她狼狽的模樣時,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她四肢傷痕纍纍,好像跌進山溝裡過。
只見她拿出空空如也的藥簍後便頹坐在地,掩著臉孩子般嚎啕起來。
她失敗了。她沒有採回珍貴的藥材。
所有人還是說不出話來,只有隱秀溫柔地將她擁進懷裡安慰著。
好半晌,穆倫終於找回聲音。他清了清喉嚨,對眾人道:「既然這是比賽,一切還是要照規矩來……」
隱秀根本不理他,很明顯地涉嫌圖利特定對象。他輕輕抹著福氣臉上的刮傷,怕她痛,溫溫地替她呼著氣。
「隱秀……」福氣擔憂她將失去他。
但隱秀輕聲耳語:「沒關係,我們私奔吧。」去他的比賽。
穆倫好笑地看著隱秀,無奈笑道:「作啥私奔?你的姑娘已經帶回無比珍貴的藥材,足夠當你的聘金了。」
福氣眨了眨眼,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穆倫來到她身邊,從她亂糟糟的頭髮裡取下一坨被凍結住的東西。「這是雪鷹石,價值連城,足夠買下好幾座牧場了。」
「呃?」福氣整個人呆掉。什麼雪鷹石?那是鳥糞吧?
只見隱秀進一步解釋道:「雪鷹終年只在人無法到達的地方棲息,只吃一種僅能生長在天雪山壁間的龍珠果,龍珠果的籽據傳有回春之妙,但因為稀少珍貴,再加上無法採集,因此只能透過雪鷹糞石來獲得這種珍貴的藥材。」揉著她的發,他笑了出來。「福氣,妳果真福氣!」
「所以,現在有三位姑娘勝出。」穆倫宣佈:「阿思朗你可以——」
「不,只剩下一位了。」絲珈麗和菲娜同聲道:「我們退出這場比賽。」
「呃?」穆倫頓時啞口無言。真搞不懂這些姑娘的心思啊。
只見有著一頭金髮的絲珈麗嘲諷地道:「這場比賽從頭到尾都不公平。」
高姚的菲娜也說:「沒錯。打一開始就很明顯了。」她指向福氣說:「這個平地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高原上幾乎是個廢物。」
福氣肩膀一縮。她的確很廢,不過她有別的才能啊。誰料得到她這輩子會有來到高原的一天,她本來是要當女史的哩。
絲珈麗說:「像她這樣的姑娘,除了阿思朗以外,大概沒人敢要。」
「連趕個羊也會迷路的露露兒塔瑪非,還是生平僅見。所以我們決定——」菲娜故意停頓了下。「大發慈悲,阿思朗就讓給她了。」
當兩名姑娘落落大方地退出時,所有人一致為她們喝采。
隱秀頷首向姑娘們致意,隨即不再理會眾人,逕自抱起他臉兒紅紅的姑娘往主屋走去。她需要洗個澡,還要上藥。
「隱秀……什麼是露露兒塔瑪非?」福氣疑惑地問。
「北夷話。」他簡單地說。
「我知道。我是問這話的意思是?」
隱秀揚起唇。「愚人之妻。」
「愚人?」指誰?
「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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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依舊是冬日,他們在高原上舉行了盛大的高原婚禮。
這位「愚人之妻」終於在高原上混熟了一些,也交了不少其他部族的女性朋友。雖然她還是很拙於家務,但她總算知道「露露兒塔瑪非」是什麼意思了。
北風將在婚禮後離開,再度浪跡民間,寫他的野史去。許多年後,民間開始流傳著一部與官方正史不同的邊境史,署名福字,有人懷疑是福北風所著。然而他卻否認。
新婚之夜,福氣對丈夫道:「你騙我。」
她的丈夫——阿思朗沃薩克——停止親吻她的臉頰。「我騙妳什麼?」
「露露兒塔瑪非不是愚人之妻的意思。」
「哦,那是什麼意思?」裝傻。
「意思是……你別脫我的衣服!我話還沒講完……」
隱秀才不理她,繼續努力地完成丈夫的責任。畢竟,他可是她以重金聘入的夫婿,必須讓妻子覺得有價值才行。
「那意思是……」唔,要被吻住了,她喘息地道:「為愛癡狂的女子……」
隱秀沒有回應她。他早已知道,她為他癡狂。就像他為她癡狂一樣。
漫漫久、季即將要結束了,從寂寥宮廷到這極北的高原,他的心終於自在了。
散佚之章——南風捲
某年某月春日,女史在彤筆閣無意間看到一卷史料,是前任女史所記,內容相當有意思,竟是女史自記她自入宮後與某位天朝皇子的紀聞。
從相遇、相識、到愛情萌生滋長,這名女史最後決定放下宮廷,到天地盡頭去尋找今生至愛。
徹夜讀完後,南風惋惜這篇記載並未署名,誠如過去在彤筆閣裡鞠躬盡瘁的無名女史們一般,也誠如他。
斟酌半晌後,他取來硃筆,在卷軸最後補記:
女史氏 福氣,為隆佑朝太史福臨門之女。於隆佑二十一年至二十八年間任後宮女史,與天朝七皇子相戀。今乃不知所終。
然而信史不可盡信,後世人若有見此記者,是非真假,由人自斷。
彤筆閣 女史氏 福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