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他知道她人在哪裡,卻不能接近,那幾乎令他發狂。
去年秋楔夜裡,他不過是在說氣話。等他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被調到老十那裡。那使他不能、也不敢靠近她,怕為她引來殺身之禍。
直到現在,他終於見到她了,才豁然明白原來他想要的其實只是……
狠狠捉住她胸前的掃帚,將之扔到一邊,之後,他擁她入懷。
很想欺騙自己,卻做不到。曾幾何時,他已經中毒太深,就像是自七歲以來,他不曾間斷地服下那使他身虛體弱的毒藥一般……
他說他羨慕蘆芳,並不是說假的。他也想丟開身份,丟開這惱人的一切,唯一丟不開的,只有懷裡這經年守著他秘密的小姑娘。
當年他戲弄地將秘密寄放在她身上時,並沒有想到他會把心也一起托付給她。她使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涓滴穿透的石。
她老是迷路,分不清楚東西南北,怕打雷,膽小如鼠,偶爾卻又膽大包天。
可是她也讓他歡笑,真心的笑。
她還讓他想要哭泣……
只有她,無論如何他都丟不開,到哪裡都會牽掛。
被擁得死緊的福氣快要不能呼吸。
「隱、隱秀……」掙扎。
他收緊雙臂,恨不得將她揉進懷裡。
「唔,我不能呼吸——」無力地掙扎。
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度氣給她。
當下福氣好想哭。因為,今早她什麼都沒吃,偏偏吃了山葵……後來她就加入送行的行列了,還找不到時間漱洗,如今那氣味……讓她好想哭。
但隱秀好像一點兒都不在意的樣子。她圓睜著眼,忘了要呼吸,著迷於他表情的變化。
起先他彷彿發了狂一般,眼神如鷹隼般撲向獵物。之後他邊歎息邊度氣給她。他睫毛好長。隨後他開始擰起眉,將舌頭探進她嘴裡,她吃了一驚,差點咬了他。
而現在,他捧著她的頭,神情很凝重的說:「妳吃了山葵?」
她呆愣地點點頭。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她會改吃蜂蜜。
他垂下眼,輕聲說:「很好,我喜歡山葵。」
他說謊。他不吃山葵。可是總要找個理由才好繼續親吻她。
福氣一時反應不過來,又讓他吻住。
他吻得很深,讓她呼息困難,頭腦又開始暈眩。
當她終於意識到她容許他對她做了什麼的時候,她的臉頰轟然燒紅。
在宮裡待久了,她或多或少聽說過一些男女之事。有些太監和宮女甚至會搭伙住在一起,稱為菜戶。宮裡的男女之防並不像外人所認知的那樣嚴謹,當然有一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做的,可除此之外,能做的事還有很多,比如此刻的事……
隱秀在吻她。他、他還碰到了她的舌頭!
呃,他真的那麼喜歡山葵嗎?
福氣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前,躲也不是,回應也不是,因為在心裡,她也喜歡他,她沒有辦法將他推開。
隱秀較福氣年長,很清楚她在男女情事方面的無知,可是他無法不碰她。
「這樣,妳懂了嗎?」他吻著她軟嫩的唇,上癮般又咬又啃,像是要強迫她承認什麼似的,直到她雙唇紅腫,他才稍稍放過她。此時她已雙腿虛軟,他彎身將她抱起,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好半晌,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隱秀撫著她的背脊,擔心自己會不會下手太早?
雖然女子十六歲已經可以嫁人生子了,可十六歲的福氣跟十三歲的她看起來幾乎沒兩樣。她還是那麼樣的純真,宛若當年初相見。
他回來是想要帶她走。臨穹在國境極北,若能帶走福氣,他甚至可以一輩子不回京。然而……該死的,此時此刻,她人都在他懷裡了,他竟然不敢問出口。
她拒絕過他很多次。每次一提到出宮的事,她從不曾應允過他。
他直覺認為她的秘密必定與出宮這件事關連重大。
福氣絕不是一般平民女子。
可是三年來,她什麼都沒透露,口風竟比他還要緊。
他不是沒去內務府查過她的檔案,可內務府的檔案上只記載她在某年某月入宮,連籍貫、戶籍等看起來幾可亂真,而他不認為那是真實的資料。她甚至連個姓氏都沒有,名冊上只有「福氣」二字。家世背景下詳,他查不出她的來歷。
如果他今天不能帶走她,他懷疑他可能會再也見不到她了。這就是他即使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也要回宮尋她的原因。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隱秀苦惱地看著眼神漸漸恢復清明的懷中人兒。
福氣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順過氣來,慢慢地恢復正常的呼息。她倚在隱秀懷裡,嗅聞著他身上那已然熟悉的藥草香味。
當腦袋再度開始運作時,她想道,他剛剛似乎逼著她承認了某些事情。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她也喜愛他。
她喜愛隱秀,喜愛到幾乎會心痛的地步。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她也說不上來。然而無論如何她都知道,她不可能跟他走。
四哥已經做好了安排。再過不久,她就會暫時離開宮廷一段時間以避人耳目,之後她會回來取代四哥的位置,當一個她一心嚮往要成為的宮廷女史。
所以她希望他不要問,她無法對他說謊。她抬起頭,決定先行開口。
「妳——」
「你——」
兩人話到喉頭,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看見他一臉無奈又沮喪的模樣,福氣突然心軟了。她撫上他糾結的眉,疑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很少在臉上掛上笑容以外的表情?而此刻他非但沒有笑,甚至還眉頭深鎖。他必定是想帶她一起走的,可惜她不能答應,好遺憾。跟隱秀在一起時,無論是歡笑還是憂愁,都讓她覺得好快樂。
「隱秀,我不能跟你走。」在他試圖捉住她之前,她先一步站了起來。
「我知道。」隱秀隨即躍起,想要將她捉回懷裡。「所以我決定不問。」敲昏她,直接把人帶走比較省事俐落。反正他體內有一半北夷的血統,北夷族人做事素來不講禮貌,做了再說。
但福氣搖搖頭,連忙逃開。「不要過來,隱秀,如果你現在強迫我跟著你走,總有一天,我會恨你的。」
「我不認為妳會恨我,福氣,妳的心太軟,終有一天妳會原諒我。」隱秀開始追著她跑。
福氣再度躲開。「不,你想想看,當你以後娶了妃、生了子,而我還得伺候你們一家子的情況,就算我的心再軟,我也不會開心到哪裡去的。」
「我不打算娶妃生子,眼下我只要妳留在我身邊,其他的妳都不用管。」隱秀伸出手,卻只捉住一手掌風。
「那是不可能的事!」福氣急切地說:「你是個皇子,就算你到了天涯海角,你還是個皇子,是帝王之後,一出生就坐享錦衣玉食的你肩負著無法逃避的責任。」就像她也有無法逃避的責任一樣。
對於所謂的「責任」,隱秀嗤之以鼻。
「妳是指,像我這樣一個混種的皇子,為了在宮廷裡安身保命,夜不能安寢,日不能安食,隨時隨地擔心被陷害、被暗殺、被下毒,還要費心朝堂上的爭鬥,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敢留在身邊,如今好不容易想要一個小宮女相伴,還得忍受她一再拒絕,像我這樣的皇子,天底下如果有誰想當,我讓給他當!」
福氣倒抽一口氣!她知道要在宮廷裡生活不容易,但是她沒想到……隱秀的日子過得這樣淒慘。可儘管如此,她還是不能答應他。
「我很同情你的處境,可是時候不早了,你該上路了。」日影已上三竿,此時他人應該要在前往北都臨穹的官道上。
「是不早了。快過來,福氣,我不需要妳的同情。」他不肯讓步。
兩人在一根大柱子前後僵持著,宛如孩童玩著迷藏遊戲。
隱秀不是沒留意到這種情況很可笑,他已經很久沒躲過迷藏了,但是他不能退讓,一旦退讓了,他就會失去她。可惜她沒有同感,顯然她心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那讓他十分不是滋味。
福氣躲在柱子後,努力不被捉住。她很意外她居然是頭腦比較清醒的那一個。隱秀此刻的行為活像個大小孩。
兩人目光交會。他黑眸深邃,使人暈眩,不能久視。
利用她閃神的那一瞬間,隱秀出手拉住她的衣袖。
福氣驚叫一聲,慌忙掙脫。
隱秀再一次撲空時,忍不住惱火地氣憤起自己以前為何沒有好好習武。如果他武藝超群,小丫頭早就手到擒來。雖說在裝病的情況下,要習得一身好武藝確實不容易。太難騙過其他人了。等到了臨穹之後,這一點得改正過來才行。
福氣滑溜得很;見逮不住她,隱秀索性賭氣地坐在廊下,目光直視前方,像是終於放棄了。
「好、好,我知道了,妳果然不在乎我。」他賭氣地說。「反正我只是個一無是處的皇子,無法左右妳的意志,可如果妳還有一點點顧念我們舊日的情誼的話,今天我違抗了君命,沒有在選定的時辰裡啟程離京,他日可否請妳到東城門下弔唁我的人頭,也算是有情有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