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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衛小游

  福氣依然低著頭。「是。」

  「妳抬起頭。」他命令道。

  福氣緩緩地抬起頭。

  十皇子端詳了她的臉好半晌。「妳在雲蘆宮裡待了多久?」

  「兩年多。」

  「不算久。妳可曾在雲蘆宮裡見過七皇子?」

  隱秀?福氣眼底霎時閃過一絲猶豫。她不是沒耳聞過父兄們談論過皇子們的爭鬥。十皇子跟隱秀是屬於哪一種關係?是友還是敵?

  「怎麼不回話?」十皇子專注地看了福氣很久,似想看出什麼端倪。

  福氣連忙再度恭身行禮道:「見過的。」

  「哦?都是在什麼情況下見到的?」

  十皇子慢慢想起某些曾被他忽略的傳聞了。他曾聽說隱秀與雲蘆宮裡的一個小宮女過從甚密,或許那名小宮女現在就在他的眼前。

  只是傳聞畢竟只是傳聞,如果傳聞可信,他不以為在雲蘆宮的宮人被遣散後,她會被分派到綬梅宮來。隱秀應該早將她收到身邊才是。

  初看這丫頭,相貌平常,個子不高,也沒什麼氣質,就是個普通的小宮女罷了。地上有一推散亂的落葉,顯然做起打掃工作,手腳也不是很俐落。隱秀會特別看重這樣笨拙的小丫頭嗎?

  福氣盯著地上的落葉,頭皮發麻地道:「沒有特定的情況。七皇子每次到雲蘆宮時,都會被公主攆出去……」所以他從來沒走進雲蘆宮裡,只除了公主絕食那一次。

  的確。隱秀與蘆芳失和的傳聞由來已久。他的人通報給他的消息也是如此。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事情不應該這麼簡單呢。

  緩緩勾起魅惑的唇角,他又問:「妳知道我是誰嗎?」

  福氣握緊竹掃帚的把柄。「知道。」

  「妳見過我?」

  她戰戰兢兢地回答:「沒有。可是聽其他宮人說,十皇子容貌肖似梅妃娘娘,還十分好學。」她刻意將視線投往他手上的古籍。

  他當然注意到了。挑起眉,他微微一笑。「妳心思倒還算細膩。」

  如果是在平常,福氣會說:「當小宮女的本來就要學會察言觀色。」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十皇子面前,她一句俏皮話都說不出來,心底直髮冷,只好囁嚅道:「多謝皇子殿下稱讚。」

  見落雪沾了她滿頭,十皇子瞇起眼,若有所思一番後,決定暫時放過她。可才轉身走開沒幾步,卻又回過身看了福氣一眼。那一眼,令她渾身打顫。她將臉垂得更低,這才聽見他輕笑一聲,往內殿走去。

  福氣鬆了口氣,趕緊將地上又被風吹散的落葉掃起來。

  看來往後在綬梅宮的日子,得小心一點才行。她得千萬記住,每個主子的習性都不同,別逞強才能平安度日。然而就連這樣小小的心願,都很難實現。

  她還是經常迷路,天生就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她,在這偌大的後宮中,更宛如一艘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船。

  ☆☆☆☆☆☆☆☆☆☆  ☆☆☆☆☆☆☆☆☆☆

  再次見到隱秀時,已經是來年初春了。

  隱秀毫無預警地來到綬梅宮,當時福氣正在清掃昨夜被雨打落的春花,才聽見那久違的聲音,回首就看見了他……以及站在他身邊的十皇子。

  兩人並肩站在綬梅宮的花園前,看起來貴氣逼人,週遭的宮女們忍不住紛紛停下手邊工作,仰慕地看著他倆。這是一對長得並不怎麼相像的異母兄弟。一個是「冉冉雲中月」,一個是「濯濯春月柳」。

  她不止一次聽到宮女們耳語「春月柳」三個字,知道深受仰慕的對象是誰。

  她悄悄地站在角落,眼裡有難以掩飾的渴盼。然而在她眼中,她沒看見那些外在的讚美,她只看見隱秀。

  彷彿察覺到她的存在,十皇子轉過頭來,唇邊揚起一朵如花的微笑,伸手招她。「丫頭,過來。」

  福氣瘦削的肩膀一縮,想要假裝沒聽見。

  但十皇子又催促:「快過來。」

  不得已,福氣只好假裝若無其事,步履艱辛地走到兩位皇子面前後,福身行禮。「參見皇子殿下。」

  她沒有抬起頭,因此沒看見隱秀正漠然地看著她。「十皇弟,你叫個小宮女來做什麼?她看起來笨手笨腳的。」

  只見十皇子微笑道:「七皇兄好記性,這丫頭在雲蘆宮當值過呢,我想皇兄應該很思念三皇姊,所以才叫她過來讓皇兄瞧瞧。」

  隱秀冷然一笑。「十皇弟此言差矣。皇姊已經薨逝,連墓穴都造好了,就算這丫頭曾在雲蘆宮當值過,跟我又有什麼關係?」看都不看福氣一眼。

  十皇子只是輕輕笑說:「是嗎?那墓穴不過是用來欺瞞世人的障眼法,三皇姊與七皇兄同母所出,我還以為皇兄會愛屋及烏呢。」

  隱秀臉上依然掛著淺淺的笑容。「蘆芳與我失和已久,即使我再怎麼顧念手足之情,也不至於心胸寬大到連她底下的人都一起照顧吧。再說,行過冠禮後,我就要離京赴任了,我本還以為十皇弟邀請我來是要送我一件大禮,不知道那件大禮現在在什麼地方呢?不會是誑我的吧?」

  「是這樣啊,那看來是我誤會了。」十皇子神色如常地道:「我原還想皇兄可能會想要留一個雲蘆宮的宮女在身邊,所以打算把這丫頭送給皇兄呢。」他看向低著頭、一臉膽怯的福氣。

  隱秀一臉疑惑地道:「你要把這丫頭送給我?」他看向福氣,命令道:「把頭抬起來,小宮女。」

  福氣勉強地抬起了頭,對上隱秀深不見底的黑眸,她心一慌。

  「妳除了掃落葉以外,還會做什麼?」他突然問道。

  福氣圓睜著大眼,困惑地扳起手指細數起來:「呃,我會折衣服、換窗紗、抹桌子、掃地、澆花、倒茶水、洗帕子、端菜飯……」都是入宮之後才學到的本事。

  隱秀聞言,猛然大笑出聲,笑得讓福氣忘了繼續細數自己的「才能」,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隱秀將手指支在下巴上,微笑地看著十皇子說:「這丫頭可真能幹,我想十皇弟還是留著她吧,我就敬謝不敏了。」

  十皇子好半晌沒有出聲。他先斥退福氣後,才拱手道:「看來皇兄確實不喜歡這件禮物,是我失禮了。我書房裡有一批上等古硯,還請皇兄隨我去挑選幾樣喜歡的吧。」

  隱秀微笑點頭,經過福氣身邊時,腳步連停頓都沒有。

  那樣陌生的態度,彷彿,他不曾在雪夜裡為她引路;彷彿,他不曾邀她一起攀上高不可即的宮牆,竟夜長談;彷彿,他不曾挽她的手共賞元月花燈;彷彿,他不曾說過,他需要她……一切彷彿如夢,而今連夢也似將煙消雲散。

  明知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可福氣還是忍不住難過。

  他的冠禮將在三天後舉行,她卻連一滴眼淚都不能掉。

  雖然隱秀說過,她不是他的弱點,可是在十皇子那麼想要證明她確實是他弱點的情況下,福氣也得努力不成為隱秀的弱點。她連一滴眼淚都不能掉,絕不能。

  當她快要忍不住淚意,拚命強忍,從而扭曲了表情,轉哭為笑時,她才赫然明白,原來,原來隱秀臉上那難看的笑容是這樣子來的。

  當一個人不能自在地放聲哭泣時,若不笑看世間,又能怎麼做呢。

  辛苦了,隱秀。

  以及,再見,隱秀。

  她已在半個月前做好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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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前。

  「福氣,妳該醒來了。」

  福氣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時,只見到戴著面紗的南風。

  「我……女史大人,我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裡?」

  南風微笑道;「這裡是彤筆閣裡的石室。」並沒有解釋他是怎麼把福氣帶到這裡來的。

  石室?福氣環顧四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個地方來的,原本她正和其他宮女一起擠在通鋪上睡覺的說。

  房裡儘管只有他們兄妹倆,但南風依然穿著女裝、戴著面紗,彷彿那已是短時間內無法改變的習性。

  福氣坐起身來,看著這間收藏著許多簡冊和書籍的石室。

  這裡沒有窗子,也看不到門,空間雖然寬敞,卻暗無天日。若非四周點滿了燭火,這裡恐怕就會像是一問墓室了。而那微微晃動的燭影,說明了這裡雖然沒有窗子,卻下是完全封閉的空間。有風透進石室裡來。

  她眨了眨眼,想像南風在此記錄後宮的秘史。

  彷彿是明白她的心思,南風挽著她的手站起來,環顧四周。「妳應該聽說過,彤筆閣裡專門放置後宮秘史,可那裡其實只有一般性質的史料。這石室就建在彤筆閣的地底下,連歷代皇族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眼前妳所見到的這些史冊,才是真正重要的紀錄。放在這裡頭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可以公諸於世的。」

  福氣凝重地點點頭。南風所說的,是只有福家直系的繼承人才會知道的事。這些事情倘若洩露出去,會牽連到很多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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