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轉圜餘地?他的臉色瞬間轉變,臭臉張飛轉眼變成笑面彌勒。
「真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鍾凌無奈道。
「我可以讓三哥過來試試嗎?」他興致勃勃,精氣神旺盛。
「如果你覺得三哥哥可以的話,我不反對,往後這也是四哥哥的店,萬一掙不了錢,四哥哥肯定比我心痛。」
鍾凌的話讓鍾子文樂到無法形容,他信誓旦旦地高舉右手道:「如果沒把三哥哥一身本事練出來,就算阿芳讓我進京,我也是不願意的。」
這樣就改口?誰說男人不好哄!
鍾凌續道:「牛場那裡,我瞧著桑子倒是個能頂事的,你讓他試試看,如果可以的話,牛場就全權交給他負責,四哥哥也不必兩邊忙。」
「桑子確實能幹,二牛、阿黃也挺不錯,把那些牛一隻隻養得又肥又大,連那幾十隻雞也像吃了補藥似的,下的蛋硬是比別人家的香,還有,暖房裡用雞糞、牛糞種出來的菜又嫩又綠,大到讓人羨慕。
「上回桑子同我說,旁邊還有一些土地,牛場這一年賺了些銀子,想多蓋幾間牛棚,有幾隻母牛快不出乳汁了,想買兩隻公牛回來,等下了牛崽子,才能再出乳。另外,場裡的雞養得好,每天都下蛋,咱們這裡用不完的可不可以拿去市集裡賣?否則他們天天吃蛋,吃得有些怕了。」
知道自己有機會進京,鍾子文說話又麻溜起來,鍾凌忍不住想笑。
「旁邊那兩塊地都能用,想怎麼蓋,把圖紙給我看過後就動工吧!牛確實要多養幾隻,京城的鋪子也要用,我擔心奶油和起司供應不足,順便讓桑子買輛馬車,這兩天我要進京,雞蛋先預留著,這次我會先帶一些奶油、起司和雞蛋過去,如果還有剩下,再拿去市集裡賣。」
「好,我會吩咐下去。」
「再多養些牛的話,怕牛場那邊人手不夠,四哥哥陪桑子到牙婆那裡再挑幾個人吧,要簽死契,這門手藝不能外傳。」
「這種小事你別掛心,我會處理。」
「我教會小暖和小冰兩樣新點心之後再走,四哥哥等我的信兒,下一趟牛場送東西進京時,你就讓她們其中一個跟著過去,我再教她們其他的點心。」
「好,我讓她們輪著去。」
該交代的事差不多了,鍾凌從袖子裡拿出三房的屋契遞給鍾子文。「大伯母一直希望能夠住大宅子,才會心急著想賺更多的錢,既然如此,這屋子不如給大房住了,免得大伯母又亂想法子攢錢。」
「怎麼可以,這是三叔為三嬸蓋的,不行!」像是拿到燙手山芋似的,鍾子文忙把屋契推還給鍾凌。
「四哥哥說得對,那屋子是我爹的心血,所以……難免觸景傷情,我和阿靜不會回秀水村了,房子沒人住怕壞得快,你讓大伯母整理整理住進去吧,就當幫我們照看房子,日後,留個念想。」
「阿芳……」他心一急,說不出話來。
她笑著說:「四哥哥,你別太感動,日後我還指望著你幫我賺大錢呢!」
鍾子文一陣用力點頭,拍胸脯保證,「一定會的,我一定努力幫阿芳賺錢,阿芳對四哥哥的恩情,我、我……」
眼見鍾子文激動得快要掉淚,鍾凌不好意思,只好趕緊轉移話題,她笑得賊,湊近他問:「四哥哥,說實話吧,你想跟我到京城,是不是不喜歡大伯母替你相中的媳婦?」
她不過是胡扯,沒想到竟是誤打誤撞,瞬間鍾子文臉紅得厲害,他垂下眉,囁嚅半晌才擠出一句,「我想進京,娶一個像三嬸那樣的女人。」
話說完,他飛快地轉身跑掉,留下滿臉錯愕的鍾凌。
鍾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少男懷情吶。
偷得浮生半日閒,進京前,鍾凌和上官肇澧去了一趟後山。
這兩天,鍾凌多數時間待在賀家,看著上官肇澧和賀大娘之間的互動,她認為,親生母子也就這樣了,母慈子孝,兩人在一處,溫馨自然而然流露。
「為什麼不將乾娘送進京裡?」
「京裡情勢不明,我尚未正了身份回到壽王府,即使父王在御醫的悉心診治下病體已漸漸痊癒,也得裝病哄過呂氏和上官肇平,也顧全不了別人。義母留在這裡,一來環境熟悉、住得習慣,二來是要等義父回來。」
「賀伯父去哪裡了?」鍾凌從未見過賀非,就是原主鍾子芳也與賀家不熟。
「鍾子芳說,我將死於明年六月?」上官肇澧沒回答,反問起另一件事。
鍾凌不愛想那件事,但他鄭重提起,她無法不答,勉強點點頭,掙扎似的回答,「我不確定你有沒有死,我只曉得鍾子芳離開秀水村那日,賀大娘因為你的死訊哭倒在泥濘中。」
之後她進入安平王府,被關在府裡直到嫁給二皇子為側妃,四面牆禁錮了她的一生,外界什麼事都不知道了。「為什麼問這個?」
「義父精通五行八卦,他算出我有一個生死劫,於是離家去尋找他的師父,希望師祖能夠為我避開劫難。」
「既然知道自己將會遭遇危險,為什麼你還要離開秀水村?為什麼要去爭……」話說到一半,她突地沉默下來。
笨!忘記了嗎?他還有個親爹陷在京城裡,他必須為親娘和自己報仇,他有大業想要完成,他沒有任何道理不去冒險。
垂下頭,鍾凌知錯認錯,悶悶地說聲,「對不起。」
「我會好好的,不要替我擔心。」上官肇澧站定,和她面對面,勾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睛,認真說話。
光是為了能夠繼續當她的依賴,他也會想盡辦法平安歸來。
鍾凌苦笑,前輩子的他在出門前,難道不想全須全尾、活跳跳回來?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罷了,他的承諾沒有說服力。
鍾凌本想駁他兩句,最終還是沉默。
「怎不說話?」他問。
「嘴巴是用來吃飯、溝通的,不是用來讓別人討厭我。」她比誰都清楚,嘮叨的女人有多令人生厭。
「你本來想說的話,會讓人討厭嗎?」他本不是多話的男人,但他不喜歡她的沉默,於是以話引話,企圖引出她的嘮叨。
「對,澆冷水的話,沒人愛聽。」她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我不會,我知道你是因為關心。」而他喜歡被她關心。
鍾凌搖頭,既然勢在必行,她何必惹得大家不開心,於是她換了話題道:「賀大哥,如果你方便的話,就給我捎封信吧,收到信我會安心一點。」
「好,有時間我給你寫信。」
「沒時間,就寫上『我很平安』四個字就行。好不?」她進一步要求道。
望見她眉目間的郁色,心微動,她相當在乎他的「死訊」?唉,他何嘗不在乎,可他無法因為在乎便裹足不前,人的一生總有一些事是明知不可為也要做的。「鍾凌,你的事告訴伍輝了嗎?」
「沒有。」話甫出口,她急急補充道:「現在還沒有。」
從他離開秀水村那天,她的人生就是一團混亂。
先是和徐大娘、鍾子薇一場唇槍舌戰,然後母親遭難、自己受傷,接著辦喪事……她差點兒連自己都放棄了,哪有心力再去想徐伍輝的事。
至於往後,恐怕聯絡更難,她不知道他在京城的落腳處,而她即將離開秀水村,何況考試在即,徐伯父、徐大娘也不樂意自己去煩他的吧,恐怕自己母親過世這件事,徐家都還瞞著他,也是啊,他正需要一心一意專注課業,所以……「還是等明年春試過後再說吧!」
上官肇澧不同意,現在的她正需要關心,自己馬上要離開,他不放心她一個人。
「我知道他在京城的住處,你進京後,讓阿六陪你去找他。」
話說得正大光明,殊不知他心裡有把鈍刀子在割,隱隱的痛、隱隱的扯住他眉頭。他何嘗不想說大話、不想要求她等自己回來?他何嘗不願意她心裡只裝著自己,只是……不,他想要她平安喜樂,再不經歷風波。
她微笑,沒有回應。
他加強口氣道:「伍輝是個值得信賴的男子,跟著他,你會過得很好。」
「母親新喪,就算要成親也得等三年後。」
鍾凌心裡對這樁親事越發沒有把握了,娘親下葬那日,徐大娘的態度讓她退縮,親人不是該理解你、體貼你,在悲傷時支持你走過困境的人嗎?怎會是落井下石,在落魄悲傷時還要踹你一腳的人?這樣的人……可以成為親人?
這段日子,身子不動,腦袋卻飛轉個不停,她將穿越過後的每一天回想起。
鍾凌自問,允諾和徐伍輝的婚事,有沒有一部分是為了「與前世不同」,自己是否在潛意識裡製造蝴蝶效應,以為與徐家定下親事,開啟一個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序幕,命運便會像漩渦,重新啟動新機制?
「三年相當長,那時伍輝已經二十歲……」在沉吟間,他打住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