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聖意,莊德文、莊進成父子自然樂意附和,多年來他們幾次對上官肇陽動手,卻一回回讓他平安躲過,也不知道是他運氣好得天庇佑,或者他是個難纏的精明人物。
魯國大將魯鑫並非簡單人物,面對即將爆發的戰事,朝堂根本無人可以出戰,上官肇陽肯挺身而出是再好不過的,若他能戰死沙場,更是大好消息,少了個可以威脅太子之位的人。
「是啊又不難,一戶給一點錢就能解決的事,為什麼要強取豪奪,泯滅人性?」聽劉爺爺說,有獵戶死守家園,被莊家的人攔腰砍死。
「如果用買賣交易,容易把事情傳開、鬧大。」上官肇澧解釋道。
「你的說法有問題,我怎麼想都覺得莊家佔地為王才更會引起騷動。」
「你想想,誰沒事會拿白花花的銀子去交換一片山地?又不能犁平了種田,沒有收益的事誰願意做?再說獵戶本就是占山落戶,沒有房契、地契,且他們世代居住在那裡,若是給的銀子少了,必定不肯搬,要是給得多,誰不猜疑那座山裡有什麼好物,否則幹麼砸大把銀子買下?
「天底下的聰明人多了去,一猜二猜難保不會猜不出幾分道理,不如用權勢逼人,一句溫泉眼就把事情給遮掩過去,反正佔地為主這種事權貴們做得多了。」
上官肇澧一篇話將鍾凌給收服,錯誤的事在他嘴裡翻了盤,這天底下哪裡來的公平正義?
「你這次奉皇命要奪回那座鐵礦山?」
「對,原本我和肇陽在京城會師,領軍前往港縣,後來我想,不如直接到港縣與他們碰面,便不必來回奔波。」
他不提鍾凌作惡夢的事,不說自己為她而心軟,反說了自己不願奔波,是因為……因為她有徐伍輝,更因為那個未知的預言,前輩子的自己確實是死了,不是嗎?
他還是想娶她,但動機已經不一樣。
過去他想在死後,把自己的身家留給她,保她不受別人迫害,現在想娶,是因為喜歡她、愛她,既是喜歡就沒道理讓她受傷的對不?如果他的死亡是無法避免的結局,他怎麼捨她為自己守寡一輩子。
鍾凌心裡想的和他不同,她緩緩搖頭,擰緊的眉頭間添上憂鬱。
「怎麼了?」他問。
歎口氣,她道:「他們有主場優勢,又有精良武器,你們有多少人?」
「一萬人。」他回答,即便不理解何謂主場優勢。
「一萬對三萬,又是在別人的地界上,豈不是白白送死?不行,這場仗不能明著打,只能暗著打。」她扣著兩手頂在頷下,細細推敲。
她後面兩句話,讓上官肇澧揚起眉心。
她真是個聰慧丫頭,沒錯,他們就是打算暗著打,前頭領著操演大旗,經過港縣便化整為零,一萬軍隊分成數百股,從各地往山下集結後,再將莊進成一舉成擒。
「你們想要山上那些鑄造好的武器嗎?」鍾凌又問。
他不知道她的思緒怎麼會跳到這裡,這種事有什麼好討論,如果打贏,那些武器自然歸朝廷,如果打輸,啥也不必談。
不過,他回答,「要。」
「如果你們想要,自然不能一把火把山給燒掉,如果你們不要,法子就簡單得多。」
她鄭重的態度,讓他覺得好笑,好像她真懂得戰爭似的。「你們那裡,每個人也都學習戰事嗎?」
「除非念軍校,沒事誰會學習戰事,何況我們那邊的戰爭沒這麼麻煩,兩顆原子彈就能讓敵軍俯首稱臣。不過我看過不少小說,我胡亂說說,你就胡亂聽聽,若可以派得上用場就好,如果不行就當聽了一場說書,好不?」
這話充分發揮她的痞子精神,意思是:我有才,不過呢這才用不用得上,您自個兒斟酌著辦,本姑娘不承擔責任的。
她說得精彩,他聽得樂,彎起眉笑著回答,「行,我就當聽說書,你說吧,我洗耳恭德。
「打仗的目的只有一個——贏,至於過程沒那麼重要,如果可以攻心,不一定非得殲人性命。眼下朝廷是個怎樣的狀況,人人心裡有數,雖稱不上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世皇朝,卻也是個太平時代,所以傻瓜才會想要造反,又不是吃不飽穿不暖,不造反就活不下去。
「因此莊進成招募的三萬士兵,大約都是圖一份薪餉,混個好吃穿的平頭百姓,挑不出幾個胸懷大志、想當亂世梟雄的人物。既然如此,向心力約莫就不高。」她沉吟須臾,臉上浮起一抹笑,問道:「有沒有可能圍山?」
「圍山?山上有沒有存糧不好說,但那裡的山產豐富,有樹有林有動物,光吃那些野味也能撐上一段日子。」他們必須速戰速決,因為接下來還有更大的一場戰爭在等待他們。
「圍山的重點不是將他們困在裡面,而是要他們與外面斷了訊息。你想想,如果他們誤以為莊黨已經被朝廷給剷除了呢?如果他們相信自己依附的勢力已經蕩然無存,是否還會誓死效命?」
上官肇澧聞言覺得有趣,問道:「如果是你,你怎麼做?」
「埋內奸、傳遞假消息,但莊進成肯定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父親在朝堂上那麼穩,皇帝不可能也不敢對莊家動手,因此聽到謠言,定會派親信下山返京,確定消息是否屬實。
「圍山要抓的就是這些人,抓住他們,在他們面前演戲,最後再不小心被他們潛逃回營,藉由他們的嘴巴去散佈謠言——『皇帝派大軍埋伏,企圖將莊黨最後勢力一網成擒。』想想,多可怕啊!好端端的,自己就變成『最後』勢力,逃都來不及了,誰還有心打仗?」
他大笑,如果鍾凌的世界裡人人都這麼聰明,多穿越幾個過來,恐怕就能改朝換代了。
這件事他們早就在做,在莊進成招募新兵的時候,肇陽便已經往裡面埋進數百人,那些人負責的就是鍾凌嘴裡的任務——散佈謠言。
「眾口鑠金,只要莊進成心生動搖、潛逃下山,不管是抓他威脅莊德文,還是殺雞儆猴,群龍無首的情況下逃離的人只會更多不會少,那麼那座山就不難攻破。
「但是不管怎樣,終是要短兵相接,打起叢林戰你們不需要戰馬、長劍,需要的是更多的匕首、蛇藥、吹箭、陷阱,你們要將敵暗我明的局勢扭轉過來,方能以少勝多。」
第十八章 大伯母求救命(2)
「吹箭?那是什麼?」
鍾凌連忙比手畫腳地詳細解說,「用一條細竹管,前端放進淬毒的短箭,趁其不備,朝敵人吹去,中箭同時也中毒……」
「敵人怎麼能讓你近身卻沒發現?」
「偽裝嘍,身著綠色、褐色……與森林顏色相近的衣服,上面插點綠葉、樹枝,偽裝成樹,當他們靠近到敵人能發現時,已經被毒箭所傷,何況以吹箭取人命的動作很小,更不易被發現。你們這裡有能夠吸引蛇蟲的藥粉嗎?」
「有!」
「太好了,有了內奸,在戰事開打前,將蛇藥灑於士兵住處,不管有沒有真的引了蛇來被蛇咬,對軍心都是一大打擊,再傳出一點『真龍天子自有上蒼庇佑』之類的鬼話,弄點神跡,對方若還打得下去就真的有鬼了。」
「神跡?」
「比方用幾面鏡子,放在不同的角度,把山下的人像給投射到山上去,再放一點狼煙,模模糊糊的,雖然殺不了人,嚇人倒是挺好用。」看著上官肇澧越睜越大的眼睛,鍾凌笑著揮揮手,滿臉痞笑道:「不要太佩服我。」
他搖頭,不是佩服,是覺得有趣,她的想法雖然稍嫌幼稚,但一個沒經歷過戰事的女子能想到這麼多,不容易了。
他不介意給她一點信心,於是揉揉她的頭髮,說:「你說得很好。」
「開玩笑,穿越女呢!只有贏的分兒,沒有輸的理。」可像她這樣,不當王、不成後、不進權貴後院勾心鬥角,還能混到這麼衰的爛咖,大概也不多見。
「你打算停留多久?」
「三天吧,你什麼時候進京?」
「盡快,和四哥哥談過後,我就帶著小春、小夏進京。」
「帶她們?不帶你堂哥?」上官肇澧以為她不過有做甜食的好手藝,生意這塊還得仰仗鍾子文。
「四哥哥能夠獨當一面,我想讓他留在這裡坐鎮,如果我在京裡搞砸了,至少根還在,隨時可以從頭……」
話沒說完,唐軒已經到了,一陣吵嚷聲從車外傳來,夾雜著婦人的哭聲。
鍾凌皺眉,拉開車簾,她從車窗往外一看。
鋪子前有一堆人圍著,發生什麼事了?她急忙跳下馬車。
車簾子方掀起,上官肇澧便一把握住她的手,她回頭,看見他衝著她笑,溫和低醇的嗓音從大鬍子後頭傳出來——
「沒事的,有我!」
看見他彎彎的雙眉,明明沒多了不起的話,可自己的整個心情竟因為他一句,頓時心定、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