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抽緊,再跳。
她不敢睜開眼,只能繼續裝睡,卻感覺到他為她抹上油之後,繼續按摩著她因為站了一整天而僵硬的小腿,一次又一次,揉開上頭每一塊緊繃的肌肉。
他的動作如此熟練,讓她忽然間,明白了一件事。
過去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做同樣的事。
她太累了,泡完澡後,總是沾枕就睡,有時甚至在浴桶裡就睡著了。她以為他也是,以為她的傷好之後,他就不再這麼做了。
可他一直在做,沒有停過。
所以每天早上,她醒來時總覺得僵硬的雙腿變得輕鬆許多,她還以為是因為休息過了。
但那不是,不單單只是她有睡飽而已。
她不敢相信他一直在幫她按腳,但那男人確實正按摩著她的雙腳,緩緩的、熟練的、溫柔的揉按著,直到她腿上的塊壘都鬆開,再次變得柔軟了,他才放下油瓶,重新上了床,伸手從後環抱著她,悄悄的將她往後拉,讓她貼靠著他的胸膛。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感覺到他的yu/望抵著她,可除了輕柔的撫摸著她,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環抱著她歎了口氣。
他的呼吸慢慢變得規律而徐緩,心跳也是。
無聲的,她睜開了眼,火塘裡的火已經變得十分微弱,但仍有火光掩映,讓她能清楚看見玻璃香油瓶中,那金黃帶綠的液體。
它本來是滿的,很滿,而她腳上的燙傷早就好了,也不可能用到那麼多,但此刻,瓶中的液體幾已見底。
她看著它,只覺喉頭緊縮著。
不可能。
一定是她多想了。
但見底的油瓶,就在眼前,教人無法否認。
無形的熱,驀然充塞滿心,緩緩擴散至全身。
她知道剛燒傷那幾天,他每天都會幫她的雙腳抹油,可後來她自己能處理之後,就自己處理了,她從沒想過他一直持續在這麼做,一直在她睡著之後,照顧著她,替她按腳——
驀地,另一個領悟,悄悄浮現。
該不會……這些天,他不是對她沒興趣,只是……不想吵醒她?
凱在黑夜中靜靜的躺著,有些震懾,懷疑自己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但他方纔那無比輕柔、萬分小心的動作,卻縈繞在心頭。
男人都是yu/望的動物。
澪說過。
他們只為滿足自己的yu/望而活。
她以為他對她沒興趣了,可他不是,他仍硬著,睡著了仍微微的硬著,抵在她身後。
他大可以繼續蹂躪她,將他的yu/望發洩在她身上。
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財產,只是他的附屬品,在這黑暗的時代,就算他將她活活打死,也沒有人會追究更多。
把她從睡夢中叫醒來行房事,根本微不足道。
可他沒有,他只是忍著他的yu/望。
我不會揍我的女人。
她記得他說過,他不會揍她,他不是那種會打女人的人。
她是他的女人,而他想要她,還是要她。
他甚至沒有等到回床上,直接在地板上就要了她,方纔她對這事還有些羞惱,現在回想起來,才領悟他只是等不到回床上。
他當時早已被完全撩撥了起來,沒有被滿足。
她一直知道男人被喚起之後,會需要發洩,她只是不知道竟然會如此迫切。紅潮緩緩上了臉,不由自主的,凱在他懷裡轉過身。
他仍在睡,她翻身時,他動也沒動一下,大手仍擱在她的腰上。
凝望著眼前的男人,她心口悄悄的緊縮著,他的臉被曬黑了,點點的胡碴在下巴中滲冒了出來,眼角有著疲倦的細紋。
情不自禁的,她朝他靠近,小手撫上了他的心口。
他在睡夢中低下頭來,用那高挺的鼻子蹭了她兩下。
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他醒了,但他嗅了嗅她,然後在確認之後,收緊長臂,歎了口氣,開始打呼,她才發現他還在睡。
那像動物的行為讓她差點笑了出來,卻又莫名心安。
嫁給他,她是不得已的,只是求一個安穩,她知道他是個好人,但她清楚,一個好人,不表示就是一個好丈夫。
她並未期待,也不敢期待更多。
或許,還是她想多了。
他是一個貴族,是一個男人,她本來以為他不一樣,會願意改變,可他到頭來,依然只是笑她是個傻子。
貴族就是貴族,男人就是男人。
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不可能主動放掉手中的權勢與利益。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偎近他懷裡,抬手環住他的腰,閉上了眼。
我不會揍我的女人。
她不喜歡被當成附屬品,可她想,如果非得要成為誰的,她可以成為他的。積累的倦意很快浮現,他溫暖的味道就在鼻尖,漸漸漫入心肺,她不自覺也深吸口氣,再歎了出來,然後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睡著。
第3章(1)
女人們的笑聲突然在城堡裡的空地響起。
因為許久未曾聽過歡笑的聲音,幾乎是不自覺的,他轉身從那十字形的箭孔往下看。
細長十字的箭孔,是為了防衛而設,內寬外窄,給予牆裡的人充足的活動空間,敵人來襲時,弓箭手可以從這射箭防守,這樣的設計,讓人有著良好的視野,能清楚看見牆外的事物,又不致讓外面的人看見裡面的動靜。
後頭空地上,那女人帶著幾個女僕和孩子正將那些煮好、洗好的床單衣物晾曬起來。
那些笑聲,也吸引了男人們的注意,他看見不少人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如他一般,朝她們看去。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雲層難得的不再聚集,露出湛藍的天。
過去三年總是壓在頭頂上的烏雲,已漸漸不再。
以往,就算偶爾放晴,太陽總是濛濛的,天也沒有那麼藍,總是髒髒灰灰的,像隔了層灰布似的。
可如今,雖然陰天仍多過晴天,但藍天出現的日子,確實越來越多。
麗莎與蘇菲亞把裙子拉到了膝上站在水盆裡,用腳踩著水盆裡煮過微溫的衣物床單,露出了潔白的小腿,她們合作清洗好的衣物,擰乾後再交給小安妮和漢娜,拿去給凱與約翰娜晾曬。
笑聲,是因為蘇菲亞滑到了。
她們露出了腿,而且蘇菲亞衣服濕透了,那年輕的女孩全身曲線畢露,他猜那是讓男人們停下手中工作的最大原因,大部分的人都在看那渾身濕透滿臉羞紅的女孩。
他卻只看到她。
她手中米白色的床單在風中飛揚,看著那可憐的女孩,嘴角輕揚。
那麼多的笑語聲中,他輕易就能分辨她那低沉沙啞的聲音。
起初,他總覺得她的聲音像老太婆或烏鴉,可不知從何時起,她沙啞的聲音卻總讓他想起冬日裡加了麥酒的熱牛奶。
他看著她上前幫忙扶起那滿臉通紅的女孩,發現有男人在看,蘇菲亞躲到了她身後,她回身掃視了那些男人一眼,挑起了秀麗的眉。
那幾個傢伙立刻掉過頭去,繼續清理主城樓後方的污水池,把裡頭的糞便挖出來,搬去城外田里做成堆肥。
女人與女孩們繼續做事,她讓蘇菲亞披上了一件床單,回房去換衣。
但是,他能看見,那些男人和在城牆上的士兵,還是忍不住會偷看她們。
除了她們依然有人露出小腿在踩洗衣物,也因為她。
雖然已成男爵夫人,她依然親手做事,為了做事方便,她和其他女人一樣穿著麻布衣裙,可即便穿著簡單樸素,她看起來依然很特別。
就算只是在曬衣服,她舉手投足也和旁人不同,有一種莫名的優雅、沉靜,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城堡裡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如果她不在病房照顧病人,總會有幾個孩子在她身邊跟前跟後的,急切的想討好她,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事實上,除了那些跟著賽巴斯汀出門的士兵之外,城堡裡幾乎所有的人,無論男女,都有同樣的問題。
路易就別提了,完全是她忠實的擁護者,壞脾氣的安德生,只要她一喊就會出現,彆扭的安東尼隨時都在注意她的動靜,曾經被她照顧過的邁克爾他們,更是三不五時就會繞過去,關切她在做什麼,需不需要幫忙;他無法不注意到,那幾名士兵現在總會有一個留在城裡,像條大狗一樣的在她身邊晃蕩,對於當時她差點被燒死,他們卻都在田里,不在她身邊,沒有來得及保護她,讓那些欠了她一條命的男人們耿耿於懷。
可他也清楚,跟著賽巴斯汀遠行回來的人,也注意到這件事,城堡裡的士兵,分成了兩派人馬,就連吃飯時也各坐一邊,雖也會談笑風生,但各自心中都已有了芥蒂。
他沒有阻止邁克爾他們自動自發的留意,是因為城堡中現在除了士兵,還有從各地湧來的村民與農奴,有些人他根本見都沒見過,他不是真的信任他們。
城堡裡的人太多了,所有的男人與男孩都睡在大廳,女人與女孩都擠在馬廄二樓,現在就連主城樓二樓的器械庫和廚房地板上到夜裡都躺了人,她清出了其中一間塔樓的病房,不過沒人想去睡那裡,寧願躺在樓梯或城牆上,也不想待在那充滿痛苦記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