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回去了?」他問。
「這些首飾送給你,」楚音若將錦盒遞到他手中,「你要記得,用這些錢來開一間溫泉山莊,幾年以後,你會遇到我。」
他定定看著她,將錦盒默默捧著。「我們是怎麼見面的?」
「看電影的時候,那部電影叫做《彗星來的那一夜》,」楚音若道:「之後你開始追求我,至少,在別人眼裡,是追求。你跟我所在的拍賣行合作,常常把我叫到溫泉山莊去。那天晚上,我在山莊附近迷了路,來到了這裡。」
「原來如此……」他抿唇,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一切就像一個輪迴,」楚音若笑道,「是雞生了蛋,還是蛋生了雞,這好像是一個千古的謎團。」
「你為了端泊容,真不打算回去了?」他道出了問題的關鍵。
是為了端泊容嗎?的確如此,這個地方,最讓她留戀的,就是她心尖上的人。
呵,多好的形容,從前她都沒發現。「心尖上的人」,在心裡最最重要、最最柔軟的地方,隨時能讓你哭,讓你笑的人。
「我離不開。」她答道。
「你真能應付將來的一切?」玄華又道。
「我不知道,」她搖頭,「月光稀薄,我只能看到此刻腳下的路。但我想,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不摔倒,總能走出這片樹林的。」
忘了哪本書裡說,生活如同夜間行車,車燈只能照亮前方的五十公尺,但只要把車一直開下去,就能一直開到紐約。
「好,」玄華終於點頭道,「我會在溫泉山莊等你。」
她淺笑,彷彿這一刻,安排好了自己的前生與來世,可以沒有顧慮的,為這當下,放手一搏。
「那個閘斷的法子,你教給端泊鳶了?」玄華最後問道。
「端泊鳶以為得到了一個好法子,能在蕭皇面前爭寵,」楚音若點頭,「他卻萬萬沒料到,這是一個圈套。」
「洪水來時,閘口若被堵住,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決堤。」玄華微笑。
「就像風聞銀行要破產時,會發生擠兌一樣。」楚音若接著說。
「而米價若是閘斷,只會瞬間跌到谷底。」
「到時候,市面將陷入大恐慌,蕭皇會勃然大怒,痛斥端泊鳶。」
「雖然我教端泊鳶做空,讓他在米價下跌的時候賺了不少錢,但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讓他在朝堂之上一敗塗地。他賺了點錢,就賺吧。」
楚音若與玄華相視一笑。
玄華說他是華爾街的金融天才,楚音若起初還以為他在吹牛,然而他替她想出這個辦法,誘敵深入,一舉反擊,這讓她信服了。
她想,是上天讓她遇見玄華的吧。人這輩子總會遇見這麼幾個人,給你幫助,卻並不入侵你的生活。你與他交集過後,或許以後再也不曾見面,如同天上星光的剎那交會。這便是所謂的,命中的貴人。
她在這裡,要與她的貴人道別。此去經年,只願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第十八章 輝煌勝利(2)
不出玄華所料,在一個春雨濛濛的日子,米價在一天之內迅速下跌,終於觸發了「閘斷」的警戒線,然而閘斷非但沒有阻止慘劇的發生,反而加劇了,在之後的五天裡,幾乎是一開市就逼近閘斷,所有的米商都在拋售手中囤積的大米,整個蕭國的米市幾乎要陷入崩潰一般的恐慌。
第五天,端泊容深夜進宮向蕭皇獻策,建議取消閘斷。
蕭皇無奈聽從了這一提議,本來並不相信事情會就此解決,只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想不到,第二天米市似乎略微平靜了些,雖然米價還是有所下跌,卻遠沒跌得那麼厲害。
這是自然的,因為交易既然沒了閘斷的限制,便不再有緊迫感,人們反倒可以更加從容地面對一天的起伏。
第八天,米價開始漸漸回升,米市一改人心惶惶的局面,米商們開始議論是否應該回購大米。
第九天,也不知是哪個米商在暗中掃貨,米價一下飆升了起來。
第十天,大部分米商也跟風回購,米市徹底恢復了正常。
第十一天,楚音若奉詔入宮。今日,她與端泊鳶賭約期滿,蕭皇如期傳她入宮。
楚音若入得御書房內,看到端泊鳶俯首跪在那裡,想必,剛剛才受了蕭皇的一頓痛斥。
當初因為盈月璧一事,泊容與雅貴妃也曾受蕭皇訓斥,如今,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端泊鳶了。
楚音若藏起幸災樂禍的笑意,一副溫婉的模樣,給蕭皇請了安。
「音若來得正好,」蕭皇見了她,神色終於有了舒緩,「聽聞今日米價漲得還不錯?」
「比起前些日子,算是大漲了。」楚音若道。
「那夜泊容入宮,勸朕中止閘斷一制的時候,朕開始還頗有些疑慮,」蕭皇道,「看來還真被泊容說對了。」
「兒臣也不太懂這些,」楚音若道,「不過夫君說,抽刀斷水水更流,兒臣想,這閘斷大概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對對對,這話不錯,」蕭皇讚道,「泊容還說,譬如治水,只可疏導,不可強阻。」
「兒臣對夫君的高論,也是欽佩不已。」楚音若答道。
端泊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不必回眸,她便知道,那眼神中肯定積滿了憤恨與惡毒。
他現在終於明白,他被她暗中擺了一道。
「父皇——」端泊鳶忽然道,「父皇不會忘了,兒臣與皇嫂的賭約吧?」
「你以為朕把你叫來,就是為了訓斥你的?」蕭皇挑了挑眉,「朕自然是沒有忘。」
「兒臣愚鈍,給父皇出了那個閘斷的主意,如今兒臣已知錯了,但兒臣這些日子也沒有忘記在米市中歷練,僥倖賺了一點錢。」
「米價跌得這麼厲害,你居然還能賺到錢?」蕭皇不由有些意外。
「兒臣在最低價的時候買了些,」端泊鳶道,「當時是想為國為民做些貢獻,就算是虧了本,只要能挽回了一些市價,也是好的。雖然兒臣投入的那點錢如杯水車薪,無法力挽狂瀾。」
「想不到,你居然有這個心意,」蕭皇不由點了點頭,「朕平日倒是小看你了,總以為你是個自私的孩子。」
「大概是上蒼體恤兒臣這點好心,非但沒讓兒臣血本無歸,最終卻是讓兒臣賺了一點錢。」端泊鳶轉頭問道,「不知皇嫂那邊如何?是賺了,還是虧了?」
「對了,音若,你這邊如何?」蕭皇亦問道。
「兒臣……」楚音若終於淡淡而笑,「也僥倖賺了一點錢。」
她話一出口,端泊鳶臉上的神情不由一僵。
「哦,也賺了?」蕭皇不由大悅,「不知賺了多少呢?」
「不知比南王爺賺了多少呢?」楚音若反問。
「僥倖,五萬兩黃金。」端泊鳶答道。
「五萬兩?」蕭皇大為意外,「泊鳶,你竟能賺得這麼多?」
「兒臣在米價最低時買入的,」端泊鳶頗有些自得地道,「近兩日米價飆漲時賣出,兒臣方才入宮前算了算,五萬兩有餘。」
「不錯,很是不錯!」蕭皇誇讚道。
「兒臣聽聞,皇嫂很早就買入了不少大米,本以為皇嫂會蝕了本,」端泊鳶語帶諷意,「沒料想竟還是賺了,可見皇嫂聰穎過人。」
「音若,到底賺了多少?」蕭皇緩和了語氣道,「此次因為閘斷一制,米市如此動盪,就算虧了本也是情有可願。放心,朕不會再追究什麼賭約,就當是朕當初開的一個玩笑好了。」
所謂君無戲言,蕭皇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此刻心中甚是愉悅,而且泊容給他出的主意平息了動盪,讓他心中的天平已經微微傾斜。
「兒臣本來可以賺更多,」楚音若答道,「只是之前入市太早,虧掉了一些錢,所以,只得黃金八萬兩。」
「什麼?」蕭皇瞠目。
「什麼?!」端泊鳶難以置信。
「八萬兩,黃金。」楚音若重複道。
「不可能!」端泊鳶不由叫起來,「皇嫂既然說入市入得早,怎麼可能賺得這麼多?」
「入市的時候,米價雖然頗高,但之後每跌一分,我便補貨一次。如此一來,價錢也被拉低了。前幾天閘斷的時候,米價瞬間跌到谷底,無人再敢入市,我便傾陵信王府囊中之資,購入了市上所有可買的大米。當時也沒想到會賺錢,只是為國為民盡一分力罷了。」楚音若學著端泊鳶虛偽地道。
其實,她在幕後的操縱還不止如此,當她發現可能觸發閘斷的時候,第一時間拋售了之前囤積的大米,掙到了第一筆錢。換句話說,米價會驟然下跌,她也推波助瀾了一把。
她知道這樣做有些陰毒,但為了打敗端泊鳶,她只能如此。
「傾囊之資?」蕭皇道,「想不到,泊容與你居然有如此愛國之志,為朝廷為百姓,敢冒如此風險。」
「兒臣當時也沒想那麼多。」楚音若道。
是因為出於愧疚吧?畢竟,她為了對付端泊鳶使出了這樣的手段,所以,她也有責任,力挽狂瀾,讓市井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