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會。我只是想……如果你有空再幫我買來就好,不用特地跑一趟。」
伍維光沒答腔,但她依稀能夠想像他正在微笑。
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傳進了電話裡,似乎對他說了什麼。
「那就先這樣吧。」伍維光向她道別。「我先去處理一下電腦的事,有什麼事情再打給我。」
語畢,他掛斷電話,將手機擺回辦公桌上。
他發現身旁的男同事眼直直地瞅著他。
「你幹嘛?」
「交了女朋友吼?」對方露出詭異的笑容。
「哪有什麼女朋友。」伍維光噗哧笑了出聲,從位子上站起。「你剛才說誰的電腦不能開機?」
「研發部的阿忠。」對方草草說出了答案,又轉而追問:「那是女朋友吧?是不是公司的人?」
「都不是。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少來。」男人拍了伍維光的肩。「我沒看過你講手機講那麼開心過。快老實說,是哪一個?長得正不正?」
「囉嗦。你真他媽的有夠八卦,跟個娘們一樣。」伍維光哼笑一聲,不搭理他,拿著一盒軟體光碟走出了辦公室。
第8章(1)
下班之後,伍維光原本打算直接到施文琪那兒去,卻想到今天在大樓裡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身上可能不會有什麼好味道。
再說她那位朋友或許已經先過去了也說不定。於是,他決定先回套房洗個澡,之後再打電話確認一次。
然而這個決定卻讓他後悔了。
他看見於美月「又」出現在他的套房前。她穿著一身輕便,蹲在門邊,埋首在自己的雙臂裡。
「……你蹲在那裡幹嘛?」他出聲。
聽見了他的聲音,於美月倏地抬頭。他看見那張久違的素顏,以及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
「你回來了。」她揚起嘴角,眼淚竟又滾落下來。
「你怎麼……」他有些錯愕,三秒前的不悅像是被他給遺忘。「你在這裡多久了?不怕被人看到嗎?」
「沒人發現是我。」於美月搖了搖頭,伸手抹去淚水。「從中午到現在只有一個人走過去而已。」
「你到底是——」他打住,不願再付出多餘的關心。
索性拿出了鑰匙,開了門,道:「好吧。你來這裡做什麼?該不會又是來跟我抱怨哪個女模特兒對你怎麼樣吧?」
他俯視著她,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如果是的話,那你可以回去了。那種事情你隨便找個男人就好,他們會很樂意聽你抱怨。」
「不是!」她站了起來,伸手揪著他的衣袖。「你收留我一天好不好?拜託你,一天就好,明天我就會乖乖回——」
話還未說完,她的淚水又止不住地滑下。
伍維光被她的反應給嚇了一跳,也留意到她的手腕上有著幾道紅腫擦傷。
「……先進來再說吧。」
再一次的,他又破例放她進了門。這回,他在她身上嗅不到任何一絲香水味,連脂粉的味道都不存在。
這讓他有一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從前那段單純的日子。
「你自己找事做,我先洗個澡。」他將背包、鑰匙隨便扔著,轉身拿了衣服就往浴室裡走。正確來說,或許他是想「躲」進浴室裡也說不定。
他在浴室裡淋了十分鐘的水,想不透於美月反常的原因。那麼,他該向她問細節嗎?
不能否認的,看著曾經深愛的女人如此傷心,他又怎麼能硬得下心?但他明白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已經不再是自己可以干涉過問的了。
想起自己曾經如此愛她,愛到可以拿出一百個理由來恨她,如今於美月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團烈焰——伸手碰了就是灼傷自己,沒有別的下場了。
思緒至此,他拴緊了水龍頭,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好點了沒?」他打開冰箱替兩人倒了杯果汁,然後走到她面前坐下。「經紀公司的人不會找你嗎?」
這個問題是毫無意義的。從她脂粉未施、一身輕便來看,她今天根本就沒有工作在身。他只是單純想把話題扯遠而已。
於美月靜靜地拿了果汁啜飲一口,若有所思。
不出幾秒,她又哭了起來。
伍維光的胸口像是被人給緊緊掐住。他好困惑,這個女人曾經狠狠傷過他,為何她的眼淚還是能讓自己心軟?
「你到底怎麼了?」他皺眉,厭惡起自己。
「我——」她哽咽著,將杯子放回茶几上,眼淚就像是拴不緊的水龍頭,一滴一滴不停地落下。
「我認識一個製片,他平常很照顧我,我和他配合了一、兩年了,他一直都很照顧我。」
言及此,伍維光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過問,他幾乎可以想像,接下來她肯定是要說出自己的情史之類的鳥事。
「所以你和他交往了?」他冷冷地問,也在心裡苦笑。
「不是。你聽我說。」她出言打斷了伍維光的猜測,同時伸手擦去那止也止不住的眼淚。「因為他很照顧我,所以我一直都很相信他。」
「然後呢?」他歎氣。
「後來……昨天晚上我們一群人去PUB喝酒,他跟我說,他想製作一個節目,內容是和偶像明星的日常生活有關。」
聽到了這裡,伍維光拿來果汁喝了一大口,等待下文。
「所以他說他想去看看我住的地方,說要看看節目要怎麼規劃。」她哭了出聲,卻仍然勉強把話給說完:「可是……可是他到我房間之後,就、就開始對我毛手毛腳,說什麼只要我讓他上一次,他就會讓我更紅……」
握著杯子的手掌似乎更加使力了些。
伍維光皺著眉,心裡的感受難以形容。像是有歎息,有憤怒,有不捨,但也包括了想逃離這裡的情緒。
「……所以他得手了?」最後,他這麼問,視線忍不住落在她手臂上的紅腫傷痕。
「沒有。」於美月搖搖頭,拭乾了淚水。「我打他一巴掌之後就跑出來了。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裡,才會……」
「那你手上的傷呢?他對你使用暴力嗎?」
「不是。那是我跑出來的時候自己撞到的。」
伍維光不禁歎了一口氣,頓時想起回憶裡的諸多不堪。
曾經,他勸過於美月不要和男人太「親近」,那會引起男人不必要的誤會,卻全被她當成了耳邊風。
他甚至聽過男人之間以低俗下流字眼來談論她,甚至有人在笑他說:「你在幫別人養馬子。」
突然,於美月挪動了身子,坐到了伍維光身旁,毫無預警地就埋入他懷裡,伸手緊緊抱住他。
伍維光沒有拒絕。
她輕輕地問:「我可以抱著你嗎?」
「你已經做了。」
她在他胸膛前發出了笑聲,細語道:「那你可以收留我一個晚上嗎?我怕那個製片還在我那裡不走……」
那小小的聲音很甜膩。
但是伍維光靜靜的,沒有立刻答話。
「不行嗎?」她抬起頭來凝視著對方。
「你先待著吧。」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她的身子給推開,然後站起身。「我出去一下。你累了就自己到床上去睡覺。」
見他拿了背包和鑰匙,於美月有些錯愕。
「你要出去?可是,我今天身上沒有香水味不是嗎?我連妝都卸掉——」
「是我和別人有約。」他打斷了她的話,在門前回頭望了一眼。「可能晚點回來。你離開時記得把門鎖好。」
「……你和誰有約?」於美月撐著身子,眼底露出了失望。「是女生嗎?你什麼時候交了新的女朋友?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
一連串的發問逼得伍維光連一刻也不想多留。
「你想太多了,只是個朋友。」說完,他開了門就離開了,留下於美月獨自在他房間裡。
他知道自己逃避的原因不全然是因為「和別人有約」。
少了胭脂和香水味的於美月,那會讓他的身體想起過去的幾年光陰。更糟糕的是,人在這樣的時刻總是會想起美好的回憶,而不是令人痛心的。
伍維光怔怔地走到了機車位,然後拿出行動電話,靜靜地盯著。
他想,這通電話撥出去,是為了照顧施文琪的需要,還是為了讓施文琪撫慰自己的不安?
也許只是送一頓晚餐。
然而在此刻,這頓晚餐背後的動機對他來說竟變得如此重要。
「你吃過了沒?」伍維光打來了一通電話,開口就這麼問。
「還沒。你吃過了嗎?」施文琪左手拿著電話,右手拿來遙控器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
「想吃什麼?我待會兒帶過去給你。」伍維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詢問。
是錯覺嗎?施文琪總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冷漠。
「什麼都可以……你方便就好。」
「都可以?」伍維光在另一端笑了出來。「那我要是買到你不敢吃的或是不能吃的,我要負責消化掉嗎?」
「啊,說的也是,」像是被人提醒了非常重要的一環,施文琪在這一端笑得很尷尬。「我不敢吃苦瓜。」
「就只有這個?」
「嗯。只有這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