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我……大概三十分鐘吧。」
「OK,你騎車小心,不用急。」她不自覺地揚起淺淺的微笑。
然後他倆互道了一聲「待會見」之後,相繼掛斷了電話。施文琪怔怔地盯著電視機,時間彷彿像是慢了下來。
是否該換件衣服比較好?她這麼想著。
不,不對。
誰會在自己家裡盛裝打扮看電視?太可笑了。她甩甩頭,甩去那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在沙發上如坐針氈,想著要做些什麼事來分散注意力,卻總是被自己現下的腳傷給打敗。反反覆覆折騰了半天,也只不過是過了十分鐘而已。
索性,她克制自己不去看著時鐘,死命注意著電視機裡的新聞播報,試著深呼吸,試著不去想他的五官。
她知道這很蠢,也很遜,但她情不自禁。
阻斷她心思的是門鈴聲。
施文琪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瞥了眼新聞節目裡的時刻——連二十分鐘都不到。
「來了,等我一下子。」像是擔心門外的人久等,她喊了一聲,伸手拿來枴杖,吃力地往門口移動。
「你的動作真快——」她掛著笑容開了門,笑意卻在門扉開啟的瞬間凝結。
「你……」她怔怔地看著門外的顏儒孝,即使他捧著花束前來,卻再也無法令她動心了。
施文琪立刻板起臉,只差沒甩上門。「你有什麼事?」
「你的腳……還好嗎?」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已經沒大礙了。你就為了問這個?」她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顏儒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將花束遞上。「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施文琪毫無伸手接過花束的打算。
「反正都過去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誣賴我什麼。」
「我知道,是我的錯。」他低下頭,靜了幾秒才繼續道:「寄那封信的人已經被找出來了……是我誤會你,真的很對不起你。」
如此沉重的歉意,壓得施文琪連呼吸都困難。
「算了。」她別過頭去,歎了口氣,不願看他的臉。「我還有事在忙,請你回去吧。」
「我們不能重新來過嗎?」顏儒孝倏地抬起頭,眉宇緊鎖。
「重新來過?」施文琪忍不住嗤笑出聲。「你說得倒是很容易。」
「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事,我向你道歉,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也為此付出代價了,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顏儒孝突然提高了聲量,卻也在同時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顯然不夠誠懇,立即放軟了姿態。
「還是你要我下跪求你原諒我?」
施文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想關上門,讓自己的世界回到平靜無聲。
「……你還在氣那個女學生的事?」
「別再提這些了,請你回去吧。」語畢,她作勢要關上門,卻被顏儒孝一手給擋下。
「等等,我知道你還在氣頭上,我也知道很難要你原諒我。」他硬是將花束塞到她懷裡。「無論如何,這花是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
沉默了幾秒,施文琪才伸手接下那束花。
「等你冷靜了之後,我會再來。你好好考慮。」
聽見他說了如此自負的話,施文琪再也無法壓抑心裡的怒火。
「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了!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在發生這些事情之後,你還期望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有嗎?」
未料對方毫不理會她的抗議,伸手就想觸碰她臉頰。施文琪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手,心生厭惡。
「走!我不想跟你說那麼多。」撂下最後一句,施文琪退後,用力甩上門,為此還險些跌倒。
她倚在門板上,呼吸因憤怒而喘息。她好恨!為了門外的男人,她忍受了這麼多的事,卻再度因為他的「心血來潮」而壞了心情。
低頭看著懷裡的花束,施文琪突然覺得諷刺。顏儒孝不曾送過花束給她,第一束花,竟是分手後。
究竟她為什麼會愛上這個男人?此刻她壓根兒想不起來了。
站在對街,伍維光看見那個男人從公寓走出來。
他有些錯愕。
第一時間他以為對方又來找麻煩,差點兒就要衝上去把對方給攔下來;但見那男人離開的模樣還算平靜,似乎不像那麼一回事。
是來探視?來找楂?還是來道歉?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聯想,直到他臨時念頭一轉,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立場也沒有。他歎了一息,心想也許不該來的是他自己才是。
無論如何,晚餐已經送來,沒理由在此刻掉頭退怯——他不再多想,帶著悲觀與樂觀的複雜情緒進了公寓。
施文琪帶著微笑來應門。
那笑容看在伍維光眼裡,有些異於平常,但他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不好意思,還讓你跑這一趟。」她說了一句客套話,退了幾步,示意要他進門。
伍維光卻只是微笑,說不出任何一句場面話來應對。同時,他脫了鞋,一進門便立刻見到桌上的那一束花。
他怔愣了一會兒。
「剛才……有人來拜訪?」他故作什麼也不曾撞見似的。
「哦,那個……」施文琪乾笑兩聲,將門帶上,不希望剛才的事件壞了此刻的氣氛,於是隨便扯了個謊。
「只是一個以前的同事而已,很久沒見面了,來打聲招呼。」
這句謊言像把刀,狠狠刺在伍維光的心口上。
「是嗎……」他笑了一笑,點了個頭。
他一直相信,人會說謊是因為心虛。此刻的景幕以及氣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和於美月交往的日子。
第8章(2)
「對了,」如夢方醒,他從縹緲的回憶裡抽身,露出了一絲微笑。「我幫你買了湯麵,趁著面還沒爛,快吃吧。」
說完,他將手中的提袋遞給對方,而她則是在接過手的同時詢問:「你呢?你吃過了嗎?」
他一怔,乾笑道:「吃過了。」
「少來,你根本還沒吃。」她卻笑了出來,一眼即拆穿他。」
沒料到謊言如此容易被人看穿,伍維光一時愣住。
「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整碗麵,我們一人一半,如何?」她提議。
伍維光只是張著嘴,在「好」與「不好」之間找不出一個適宜的答案。
「那我去拿碗筷,」施文琪倒是完全無視他的遲疑。「你先隨便坐,想看什麼節目的話就自己轉吧。」
語畢,轉身走進了一個小小的調理吧檯內;伍維光則是坐在沙發的一角,視線直直地盯著桌上那束花。
接著,他們各自分了半碗麵,吃了一頓五分飽的晚餐。她起身說要泡杯茶給他,他沒拒絕,因為那杯茶是讓他可以待上更久的原因。
「你的腳呢?還好吧?」啜了一口熱茶,伍維光隨口找了個話題。
「嗯,好多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題在瞬間就落幕了。
氣氛漸漸僵凝,施文琪也低頭啜飲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好想快點回去上班呢。」
「這麼想上班?」他輕輕笑了出聲。
「是不想讓公司的前輩擔心太久。」她將杯子擺回了桌上,又道:「而且我才剛報到幾天,請那麼長的病假實在說不過去——」
「我說啊……」他卻突然斂起笑容,打斷了施文琪的話。
「嗯?怎麼了?」她揚眉,等著他的下文。
「如果可以的話,你和公司的同事之間……別牽扯太多感情。」
「嗄?」施文琪一時意會不過來。「你是指業務部的柯先生嗎?」
「不,當然不是。」他沒料到自己這番話會造成如此的聯想。「我指的是和你同部門的那幾個女人。」
「原來如此……」她怔怔地點著頭,似乎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說?」
伍維光沒急著答話,腦海裡閃過這幾天下來所聽見的種種耳語。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避重就輕。
「沒什麼,只是以前的經驗談罷了。」
施文琪卻露出了微笑。
「安啦,她們對我都很好,而且我也沒什麼好讓人家拿出去賣的,你說是不是?」
他倒是沒答腔,而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龐——他心想,也許自己已經很確定她必然會受到創傷,其不確定的只是受傷的程度罷了。
然而當她受傷的時候,自己會在她身邊嗎?抑或,她會希望在身邊的人是他嗎?這個問題,他的心裡沒有解答。
「怎麼了?」察覺他臉上的異樣,施文琪啟口喚了他一聲。
「沒什麼。」
他醒神,微笑了一笑,發覺一杯熱茶已經見底,於是他將茶杯擺回桌上,站了起來。「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既然男方已經主動求去,身為女人也不好意思開口挽留。
「那……你騎車小心點,謝謝你特地送晚餐過來。」她微微跛步送他走到了門前。
「你自己也要小心腳傷,你剛才應該坐在椅子上就好的。」
「反正我還是得過來鎖門。」她聳聳肩。
「說的也是。」他微笑,轉身就要開門離去。
卻在右手握上門把的瞬間,他打住了動作、低著頭,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