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什麼?」她壓根沒聽見他的低語。
因為她的感知全專注在伍維光的雙臂上。
她的手繞過他的頸,他的手則是扶在她腰際。那樣的距離太親密,她完完全全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息。
然而,她也意識到伍維光那神色自若的模樣——這是否代表著:他只是把她當作一位稍有交情的同事?還是根本就視她為哥兒們?
無來由的,她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因為你身上沒有香水味。」
就只是如此而已。
不管如何,她的確是感有些失落。
「你自己在裡面小心一點,」把她扶到了門邊,伍維光放開了雙手。「盡量靠著牆邊走,OK?」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一跛跛地踩進門裡,回頭睇著他。「你呢?要不要先趕去公司?我怕你來不及打卡……」
「公司沒你想像的那麼遠,」他笑了一笑,又道:「我還打算等等先回去洗個澡再去公司。」
她似乎顯得有些訝異,「你的早晨還真是悠閒。我們女人每天都得提早半個小時醒來化妝打扮。」
「誰叫你們喜歡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還不是你們男人愛看。」她悶哼一聲,掉頭走進了洗手間裡,順勢將門板給帶上。
站在鏡子前面,她扭開了水龍頭,凝視自己半晌。現在的她,面容黯淡無光,唇色顯得有些蒼白,臉頰也消瘦了些。
或許是意識到心裡對伍維光的情愫,她突然想到——接連兩天內,自己在他面前竟然都是這副糟糕樣。
天啦!
她垂下頭,伸手觸碰了冷冰冰的自來水。
「你是今天出院嗎?」突然他的聲音自門外傳了進來。
「嗯。」她應聲。「大概下午就可以離開了。」
「那……」他遲疑了幾秒鐘。「或者我可以請一天特休,幫你處理一些出院的事情。」
施文琪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沒關係,真的不用。」許久後她才如夢方醒。「思璇昨天晚上就從美東飛回來了,她會過來接我。」
她差點兒就衝口說出「好」字。
伍維光沒了其它的反應,站在外頭靜靜的。
洗了臉之後,施文琪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那個……」
她試探性地出了聲。
「怎麼了?」他站在門外,聲音變得有些緊繃。
「不是。」她拴緊了水龍頭,才繼續道:「我是想說,我到家了之後會再打電話跟你報平安。」
門外的人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施文琪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耳根漸漸灼熱,她轉了個彎,自己找台階下。「不過我想你在上班,應該不方便隨時接電話,所以——」
「你沒有我的電話,怎麼打?」他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她閉上嘴,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我有你的名片。」
「那張名片一直被你擺在辦公桌上吧?」他倚在門外,苦笑了出來。
經他這麼提醒,施文琪閉上了眼,哀號一聲。
她真是睡到傻了。
「你的手機放哪?」他突然這麼問出口。
「在椅子上的背包裡面。怎麼?」
「介意我用你的手機撥我的號碼嗎?」
「……不會。」她輕聲道出口,又扭開了水龍頭,再次抬頭看著鏡面,她發現自己的臉頰微微泛紅髮熱。
有了她的允許,伍維光在她的包包裡翻找出行動電話。
手機的桌面是她和葉思璇的合照——那時她還穿著航空公司的制服,臉上的笑容很甜美。
他不禁也揚起了嘴角。
突然,他發現到手機吊飾是一個小小的心型相框,裡頭放的照片是她和顏儒孝的大頭貼。
在這張相片裡頭,她的笑容同樣甜美動人,而他的笑容卻垮了下來。
她還攜帶著。
是,她還攜帶著。
即使發生了這麼多鳥事,她仍然隨身攜帶著與那個男人的親密合照。
這代表著什麼?
他不願多加揣測。
甩去令人不悅的思緒,他鍵入了屬於自己的十個號碼,按下「撥出」之後立刻切斷訊號,然後將手機擺到了包包裡,佯裝若無其事。
過了正中午,葉思璇來到了醫院,還拖著她的男友一起前來。
不過對方似乎在停車場等待,沒跟著一起上樓,出院手續那些繁瑣的事,全由思璇一手包辦。
「所以這兩天是誰來照顧你?」見施文琪還在適應枴杖,葉思璇把腳步放得很慢。「那個姓顏的呢?他有沒有再來騷擾你?」
「他沒出現過,連通電話也沒打。」施文琪笑了一笑,接著說:「這兩天都是公司的同事來陪我。」
「同事?」葉思璇有些吃驚,她本以為會是父母親。「該不會就是那個約你一起看電影的小男生吧?」
施文琪點了頭,並且反駁她的話:「他不是小男生了。」
「噢!我的媽呀,他不是小男生?」葉思璇一副就快暈倒的樣子,「你聽聽看你自己在說什麼話!你是認真的?」
是不是認真的,施文琪自己也不清楚。
「你看得太嚴重了。」她不以為意。
「文琪,我是跟你說真的,你條件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你沒必要這麼急著找男伴。」
葉思璇打從心底認定這就叫作「自暴自棄」,她甚至不相信一個女人在失戀之後能夠有什麼理性。
「你到底在講什麼?」施文琪轉頭白了她一眼,露出苦笑。「你說得好像什麼人來我都不挑。」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不懂,女人這個時候最脆弱了,男人只要稍微溫柔一點你就會上鉤。」
施文琪沒答腔。
她想,或許她才是那個拚命想要讓對方上鉤的人。
「文琪,」葉思璇又喚了她一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力。「或許年輕英俊的肉體是很誘人沒錯,但是你要考慮清楚現實面的問題。他真的可以給你優渥的生活品質嗎?」
她開始滔滔不絕,試圖以理性分析。
「而且當你快四十歲的時候,他正值巔峰時期,到時候你不怕年輕的女孩子主動勾引他——」
話說到此,葉思璇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事。
施文琪沉默,尚未癒合的傷口似乎又滲出了鮮血,在顏儒孝的公寓樓下所目睹的畫面彷彿就在眼前。
「當然,我只是舉例。」葉思璇急忙化解這氣氛。「並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子,你知道我想表達的重點是什麼。」
「我知道。」施文琪揚起微笑,笑得有些無奈。「你說的我都懂。而且,我跟那個男生真的只是同事。」
或許是被那樣子的無奈給感染,葉思璇突然有些內疚,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踩到了好友的痛處。
「……你知道就好。我只是希望你仔細想清楚而已。」她伸手,按了按施文琪的肩膀。「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
施文琪無話可說,僅是報以微笑。
朋友的關心她明白,對此,她同樣懷著感激;然而她卻也開始迷惑所謂的「條件式愛情」。
如果唯有符合條件才能繼續交往,那麼這樣的情愫究竟是理性還是感性?抑或,像她這樣的女人,最後只能依靠理性來談感情嗎?
回到自己的住處,施文琪簡直累得像條狗似的。
她攤在沙發上,看著枴杖擺在一旁,想起了伍維光的臉——她答應過要打通電話向他報平安,只是此刻卻感到有些退怯。
退怯?退怯什麼?其實她也不是很明白。
總之她拿出了行動電話,考慮了幾秒鐘之後才撥出他的號碼。然後她靜靜聽著鈴響,卻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她突然掛斷了通訊。
她想,晚一點再打好了。
至少等到下班前,至少別讓自己顯得太過於焦急。
才剛這麼想,手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是伍維光的回電。施文琪看著手機螢幕,不自覺地抿抿下唇,還是接起了電話。
「你打給我?」他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
「嗯。」她下意識地點了頭,也露出了微笑。「只是通知你一聲,我已經到家了……我本來想說下班前再打的。」
她伸手摸著自己頸後,彷彿伍維光就坐在面前。
伍維光在彼端笑了出聲。
「幹嘛等到下班前?」
「也不是非要等到下班前啦。」施文琪乾笑了一笑。「我想說你工作應該很忙,所以才會……」
她承認她已經掰不出什麼場面話了。
於是兩人沉默了幾秒。
「你吃過了嗎?」他突然問。
「嗯,吃過了。你呢?」
「吃過了。」
「一個人吃?」在她的記憶裡,她從未看過伍維光和任何人一同用餐。
「當然。不然我還會跟誰去?」
「說的也是……」她搔了搔額頭,覺得這氣氛似乎愈來愈尷尬。「好啦,我不打擾你工作了,你先去忙吧。」
「OK。」伍維光很乾脆地道別,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晚上……你朋友會去找你嗎?」
施文琪先是一愣,無意識地搖了搖頭。「不會。她沒說會來。怎麼了?」
「要不要我替你帶什麼晚餐過去?」
她又陷入了沉默。
「不方便?」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