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大塘」將是一項長期又艱鉅的浩大工程,少則五年、多則七年才能興建完成,但是只要能改善生活,讓後代子孫從此安居樂業,百姓們都很樂意參與興建,又聽說不但供食,每個月還有工錢可拿,對於無水可以耕作灌溉、家境貧困窮苦的他們來說,簡直是一大福音,各地官府一下子便湧進數萬人報名。
這項工程不僅繁瑣,還很複雜,在這其間,元鎮還特意換上短褐,數度跟著水利官員上山勘察。
元韶自然也跟在兄長身邊,最初幾次,他只能勉強爬到山腰便已氣喘如牛,可是不到兩個月的光景,就算在山上行走,他也可以健步如飛了,不但皮膚曬黑,體格也健壯不少,和剛到關中府時判若兩人。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讓元韶更想要多瞭解自己的親兄長,也想學習他如何擺出藩王的架子,一個眼神就能讓官員們噤若寒蟬。
他終於明白母妃的用心,如果沒有走這一趟,他將來真的會後悔。
元月,天氣相當寒冷。
元韶在肅王府待了將近五個月,宮裡已經在催他回京,但說真的,他好想再和皇兄和皇嫂多相處一陣子,不想就這麼離開,但他也明白,他還要準備成親和就藩的事宜,由不得自己任性妄為。
「奕勳,十二皇叔要回去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他緊緊抱著最近開始在學走路的侄子,滿臉不捨。「不要忘了十二皇叔……」
犼兒舉起小小的手,摸了摸他的臉龐,一面點頭,一面說話。
「犼兒說他絕不會忘了你的。」趙晴幫兒子翻譯。
元韶將侄子抱還給皇嫂。「那我走了!」
「不等你皇兄嗎?」她問。
「皇兄有很多事要忙,多半趕不回來,請皇嫂代我問候一聲……」元韶掩不住失落的心情,但也只能接受。「元韶告辭了。」
待元韶離開後寢宮,來到肅王府的正門,負責護送的幾位宮中侍衛已經備好馬車,準備啟程回京。
長史帶著幾位王府屬官前來送行。「十二皇子一路慢走!」
「嗯。」他真的就要離開了。
就在這當口,達達的馬蹄聲由遠漸近。
元韶懷著一顆期待的心情,看著一人一馬穿過正門直奔而來,最後停在自己面前。
「皇……皇兄。」
皇兄是專程趕來為他送行的嗎?
元鎮翻身下馬,看著無論外表還是內在都比最初見面時成長不少的弟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保重!」兩人這一別,恐怕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字,但元韶可以感覺到其中的兄弟之情,不禁將右手手肘橫放在眼前,不讓人看到流下的眼淚。
元鎮低嗤一聲。「哭什麼?本藩還以為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你已經像個男人了!」
「我很高興……能到這兒來……」如果沒有走這一趟,他真的會後悔。
「本藩也很高興見到你。」元鎮把手掌放在他肩頭上,說道。
這句話讓元韶哭得更大聲。「皇兄……」
「好了,別像女人一樣哭哭啼啼的,可是會被人恥笑的。」儘管嘴巴上嫌惡,但元鎮口氣中的關切還是顯而易見。「你只要盡好一個做藩王的本分,其他的事不要多管,也不要輕易被煽動,免得遭有心人利用。」
萬一德妃下回把腦筋動到元韶身上,以他的涉世未深,很容易就會上當,就算他有心扳倒深居後宮的德妃,只怕也是鞭長莫及,元鎮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就讓他們為了皇位去爭個你死我活,他只在乎他們兄弟不要被捲進去就好。
元韶收起淚水。「是,皇兄,我記住了。」
「快走吧!」元鎮不喜歡這種離情依依的場面。
元韶坐上馬車,不停地用袖口抹淚,為了讓皇兄以他這個弟弟為榮,他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
目送十二皇弟離開之後,元鎮來到後寢宮,總覺得自己已經好久不曾踏進過這裡,也好久沒有看到妻兒,最近這幾個月真的太忙了。
「元韶走了?」趙晴很高興他沒有錯過最後的離別。
元鎮「嗯」了一聲,只是擁著她,把頭埋在自家王妃的頸窩間。
「覺得寂寞了?」她輕撫著丈夫的背。
他佯哼一聲。「誰寂寞了?」
趙晴不禁感歎。「兩王不能相見的規矩真的太嚴苛了,如果將來還能再見面,那該有多好。」
「身在皇室,總有諸多身不由己。」他淡淡地說。
她還是覺得當平民百姓比較幸福。
「不過幸好沒有留下遺憾。」趙晴欣慰地說。
元鎮繼續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謝謝你。」
雖然聲音模糊,但她聽得很清楚,她微微笑道:「不客氣。」
第9章(2)
一轉眼,半年過去了。
此時正值七月,由於天氣熱,火氣也跟著變大,住在東、西三所的妾室們已經鬧了好幾天,連一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都能將屋頂吵到快掀了。
「……娘娘,是李氏先嫌奴婢身材走樣……」
「是王氏先笑奴婢年紀大了……」
「全是姚氏在旁邊煽風點火,娘娘得治治她才行……」
「奴婢可沒有造謠,是她們自己說的……」
「那你也不該故意說給她們聽……」
「說出來又怎樣?」
「姚氏,你太過分了!」
趙晴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頭也好暈,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我看你們大概是日子過得太閒、太輕鬆了,不如找一些事情讓你們來做……有了!就編草鞋吧,興建『關中大塘』的工人們要是光著腳在山上行走,很容易受傷,更有可能延誤到工程進度,草鞋是必需品,你們若能幫上一點忙,相信千歲也會很高興的。」
「娘娘,奴婢不會編草鞋……」姚氏苦著臉說。
趙晴笑意晏晏。「學就會了。」
「你是怕手指弄粗吧?」
「她一心一意還盼著能再受到千歲寵愛……」
「那是在作夢!」
姚氏被眾人這番嘲諷,氣得撲上去抓她們的頭髮。「你們不說話,沒人當你們是啞巴!」
「別以為咱們怕你!」
「誰怕誰還不知道呢……」
幾個女人頓時打成一團。
銀屏和金香大聲斥喝,要把她們拉開。
「夠了!」趙晴也忍不住發火。
誰知她才站起來,就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全身無力,連站都站不住。
「娘娘!」兩個婢女見狀,趕緊伸手將她扶住。
趙晴過去的經驗告訴她,自己就要暈倒了,在失去意識之前,她本能地抓住她們,還能聽到婢女們的驚呼。
原本吵鬧不休的妾室們,在見到王妃昏倒後,個個嚇得臉色慘白,想到千歲要是得知娘娘被她們給氣昏會有多震怒,頓時全躲回東、西三所。
王妃昏倒是何等大事,良醫副立刻趕來看診,長史也馬上派人前往衡陽縣,向正在監督大塘工程的肅王稟報。
第二天接近午時,元鎮一臉殺氣騰騰地趕回肅王府。
「你們是怎麼伺候的?為何王妃會氣昏?」他的咆哮和怒吼讓奴僕們連氣都不敢喘得太大聲,已經好久沒有經歷這種心驚肉跳的滋味了。
長史硬著頭皮上前安撫。「請千歲息怒……」
「人清醒了嗎?」元鎮大步來到後寢宮。
「娘娘昏過去一個時辰後便清醒了……」
他一顆心提到喉嚨口。「是生了什麼病?」
「回千歲,娘娘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長史稟告這樁天大的喜訊,見千歲的表情轉怒為喜,可以確信大家的腦袋都保住了。
元鎮急忙走進正房,看見他的王妃就坐在桌旁吃著點心,臉上笑靨如花,一顆心才落回原位。
「千歲回來了?」趙晴淺笑盈盈。
「聽說你昏倒了,本藩怎麼能不趕回來呢?」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摸了摸她的面頰、髮髻,仔細端詳她的氣色,似乎沒有平時紅潤,看來他得叮嗥良醫所的人多用點心照顧。「良醫副怎麼說?」
趙晴一臉喜不自勝。「他說孩子已經快三個月了,我居然沒有察覺,真是太不小心了,幸好沒事。」也許是因為親自哺乳,所以月事到現在都沒有來過,良醫副解釋每個女人的身體狀況不同,不代表這段期間不會懷孕,如今她又懷了第二胎,想到暫時不用去煩惱如何解決這個朝代沒有衛生棉的問題,心情就更好了。
「你沒事就好,不過……」元鎮鳳目一凜。「那些女人到底做了什麼,居然把你氣昏過去?」
「其實也沒做什麼……」她把大概的經過說了一遍。「加上我有些氣血不足,才會昏倒,不過我已經請長史準備需要的材料,罰她們編草鞋,讓那些興建大塘的工人可以穿,也算是盡一份小小的心意。」
元鎮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親自去警告她們。
待他來到東三所,又命奴才去把西三所的妾室全都叫過來,眾人知曉自己闖了大禍,一個個全低著頭,誰也不敢站在前頭,都想躲在其他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