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番上門一是禮數,二來是探探口風,不論嫡女或庶女,一入王府就攸關他的官位,他得打探清楚了,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是看小王爺死了沒吧?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見她面露憂色,蕭墨竹緩了緩語氣,「應邀而來的官員不過懷著僥倖心態,若是小王爺並無大礙,那麼巴結點總沒錯,反之,禮多人不怪,王府都發帖了,不來成嗎?走一趟觀望觀望也好。」
「唉!當官真辛苦。」官大怕管,官小怕升不了宮,一入仕途煩惱多。
聽見歎息聲,他為之失笑,「所以我這傷重未癒的小王爺最清閒了,啥事不理,全丟給底下人處理,麻煩事不沾身。」
「唔,好意思說「傷重未癒」,走路走得比我還快,哪看得出腿斷過的樣子,要不是看過你氣若游絲的模樣,真要以為被你騙了。」一能下床練走,他好得出人意料的快,沒幾個月就能行動自如。
他大笑地擁住裝胖的嬌人兒。「這具身子練過武,加上年輕力壯,自然好得快。」
「噢,熱,你別抱著我,坐過去一點,給點空間讓我涼快涼快。」快入夏了,氣候,由微涼轉熱了。
蕭墨竹低下頭,唇瓣滑過她面頰,貼近耳朵,「誰叫你要穿上這麼多衣服,再過一陣子更熱,我看你怎麼辦。」
恐怕連門都不出了。
她瞪著他,小嘴微一嗽。「少取笑我,我也不願意呀!可是你是京城裡的名人,走到哪裡人家都認得出你,不然我下次自己出府,你別跟了。」
她一個人還輕鬆些,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布裙荊釵穿得樸素些,往人群一躲也就不顯眼。
「好好好,別跟我生氣了,一切都依你,大不了我下回扮個老頭子,頭髮白、鬍子白、彎腰駝背,你這老婆子就扶著我慢慢走。」他半開玩笑半討饒,逗得她又羞又窘,嬌嗔連連。
老夫老妻走在路上的確不引人注目,年紀一大把,是胖是瘦已經不重要了,別人看的是鶼鰈情深,只會為老人家的感情甚篤會心一笑。
所以人的皮相不用看得太重,到頭來是一堆白骨,只要兩情堅定,再大的難關也能一起度過。
「別說胡話,有人看著……」季曉歌滿臉通紅地推推老愛捉弄她的男人,杏目嗔瞪他。
馬車一角坐著兩個梳監目的綠杉丫鬟,她們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正經樣,可是聽到主子的對話又忍不住括著唇偏僻夭。
倒是侍衛們沒什麼表情,目不斜視的盯著車窗外,以防有人對王子不利。
「香芹、素心,你們聽見什麼、看到什麼了嗎?」蕭墨竹旁若無人的輕咬素白小指,一指拂向她耳後,輕撓。
「奴婢什麼也沒看見、沒聽到。」兩人異口同聲回答。
「你……你們這兩個叛主的小丫頭,真忘了是在誰身邊伺候了。」她才是她們的主子,管她們死活。
「可是我們領的是小王爺發的月銀呀。」香芹小聲地點出令人傷心的事實。
她一聽,兩顆杏色眼瞳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好呀!吃裡扒外的香芹,我今日非要好好修理你……」
「哎呀!不要呀!夫人……咯咯……奴婢怕癢……咯咯咯……不要……好癢好癢奴婢求饒了,再也不敢了……咯……夫人開恩……」笑不停的香芹東躲西閃,逃避十指的攻擊。
看著馬車內的嬉鬧情景,蕭墨竹的眼底盛滿笑意,他伸臂攬住與丫鬟鬧著玩的人兒,取出烏木梳子為她理理微亂髮絲,柔情萬分得叫人羨慕。
驀地,一陣抽痛幾乎令蕭墨竹眼前一黑,他繃著臉,咬緊牙關,等待劇烈疼痛過去,不讓人發現他頭痛又犯了。
楚天仰要回來了吧,他的時間不多了,得盡快做好安排,他的曉曉不能留在王府……
第6章(1)
「哇!好漂亮的紙鳶,瞧它畫得多精緻,就像活生生的蝴蝶,一定能飛得又高又遠……」季曉歌一臉神往,她從沒擁有過自己的紙鳶,只能看著姊姊在院子裡玩得開心。
「喜歡就買下。」看她愛不釋手的模樣,蕭墨竹一使眼色,身後的侍衛立即掏銀付帳。
「真的嗎?」她驚喜的瞪大水眸。
他笑著輕點她鼻頭。「一點小錢還捨不得嗎?能博得佳人一笑,再多也值得。」
「可是我已經買了不少東西,快拿不動了。」她好像是來散財的,花錢如流水,看中什麼就買什麼,闊氣的「小王爺」毫不手軟。
「這就由後頭的那兩個費心,你皺哪門子眉頭,我寵我的女人天經地義,你儘管放心,多添一根簪子、兩匹布,王府也不會哭窮。」九牛一毛而己,金山銀山還堆著呢!十輩子她也花不完。
走在後面的香芹、素心越走越慢,汗流淚背地直喘氣,她們倆雙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連手臂上也掛著東西,全是夫人隨手一買的小玩意,還有小王爺送給夫人的珠釵寶簪,林林總總的東西重得手臂直打顫,快舉不起來。
要不是其中一名侍衛看她們快撐不住了,趕緊把一些擱放到停在街口的馬車上,兩個丫鬟大概要蹲在路邊嚎陶大哭,直嚷著主子沒心沒肺。
誰也不曉得蕭墨竹的用心,他這般花錢如流水,是藉著出遊的機會為季曉歌添購些珠寶財物,把這些貴重物品混雜在四處可見的便宜玩意見裡面,掩人耳目。
王府財庫裡的金銀珠寶、玉石瓷器古玩皆編列在冊,少了幾樣一清查便知,想要變賣不容易,而且易引來麻煩,反成禍端。
但一擲千金是楚天仰向來的作風,花在女人身上的銀兩更無節制,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外丟只求痛快,百姓們早習慣他的大手筆,他不花錢大家反而覺得奇怪。所以他利用眾人見怪不怪的心態為心上人準備財物,讓她多藏點積蓄,哪天楚天仰回來了,而季曉歌不得不離開,至少於邊還有點資產可用,不致以後的日子過得清苦,甚至三餐不繼,顛沛流離。
金釵銀簪是最容易脫手的事物,也能換來最多的銀兩,女子有幾件飾物不算什麼,即便楚天仰容不下她也不會要她留下這些首飾,為難一個女人。
他一心為她設想著、打算著以後,甚至準備買個房產什麼的讓她安身。
季曉歌拉拉他衣袖,跟他咬耳朵。「可我心虛呀!這些全是王府的錢,我哪還得起。」看他又面不改色地買下價值不菲的羊脂白玉,她心口咚地跳了一下,感覺像在割肉一般。
「瞧你就這點膽子,我是小王爺,王府的銀子我用不得嗎?你這小女人操什麼心,一切有我在,沒人敢追著你要錢。」到時人都走了,上哪兒追討。
蕭墨竹用得不盡然是王府的錢,有不少想和小王爺結交的官員和商人私下送錢來,金銀珠寶也不在少數,他讓人收著並未報入小王爺的私帳,他不說又有幾人知情。
他如今十分慶幸一睜眼就附魂在個小王爺身上,若是尋常人家或是乞丐,只怕早就傷重不治了,哪能控機撈點油水,預留後路。
「不是真的……」
即便聲如蚊鳴,他明瞭她的意思。「別擔心,自在些,及時行樂,你瞧這龍鳳鐲子多襯你的膚色,戴在腕間相得益彰。」
他說著,一隻全無雜色的翠玉龍鳳鐲滑上皓腕,大小適中,冰涼中透著暖色。
「就你臉皮厚,愛花錢。」
不著痕跡的,蕭墨竹成功地轉移她的不安,讓她暫時忘卻假王爺、假妾一事,笑逐顏開的瞧著腕上玉觸。
「走吧!今日要去的地方還多著呢!湖裡泛舟,江邊聽潮吃魚蝦,上山拜佛,「晚風居」品茶,賞玩月色……」很多事他都想跟她一起做,可偏偏他的時間有限。
蕭墨竹也有憂慮,他擔心自己的身體留在明朝壓在瓦碟下,萬一小王爺的魂魄能掌控本體,他一縷幽魂不知要去何方,再也無法與心愛女子相依相偎,更別提共度一生。
眼前他只能做的事是先安置她,讓她無後顧之憂,至於他自己,也只有聽天由命了,不過只要有一絲希望,他拚了命也會回到她身邊。
「什麼,還要走,你的腿不痛嗎?」她快要累垮了,只差沒像老狗伸舌吐氣。
有點酸痛,但他撐得住。「曉曉,你該練練體力,這樣不行,年紀輕輕就像老婆婆,過著幾年不就要人抬著走?」他笑容滿面的說完,大步的走了。
「你說誰老了,可惡,你給我站住不准跑,我非捶你幾拳不可……」竟敢笑她老態龍鍾,力不從心。
兩人逛了東市又到西市,誰能不喊一聲累,精神奕奕地逛下去。
「一雙天足兩艘船,劃呀劃呀劃過街,郎在前頭走,妹在後頭喊……」他編起歌兒,打趣她腳大卻走不快。
明朝是綁小腳的,少有人一雙大腳,除非是窮困人家的女兒,需要幫家裡做事,否則家境尚可的百姓其閨女以纏足居多,不然嫁不到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