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瓏點點頭,「那好,你帶我們到樓上去,我要兩問上房。」
「好!」夥計喜不自禁,和掌櫃的使了個眼色,便巴結地領著她們上二樓。
由於這家客棧開在這裡也算荒郊野外了,根本很少生意上門,因此眼下不管是上房下房,統統都空著。
夥計拐彎後,俐落地打開兩間房的門,「這兩間可都是上房,小姐不信可自己瞧,茶壺、暖爐、干帕都是齊備了的,還缺什麼儘管跟小的說一聲,對了,這地方夜間冷,睡前小的會來替小姐們生爐取暖。」
等夥計走後,玉瓏旋即分配房間,她和鶴頂紅一間房,剩下三個毒丫頭睡另一間房。
下雨前的天總是最暗的,鶴頂紅一進屋便點燃一根蠟燭,然後笑嘻嘻地說:「小姐,方纔那個夥計可真笨,一口一個『五位小姐』、『小姐們』,一點眼力都沒有,我們怎麼能跟小姐比呢?」
她的話音剛落,窗外便劈哩咱啦的落起雨珠來。
玉瓏沒回話,只顧托腮,氣悶悶地看著窗外。
鶴頂紅不知小姐突然怎麼了,為了哄她開心,便又開口,「對了,小姐,那位楚少爺可真是好人,明明見我們逃出來,阿彌陀佛,居然也——」
玉瓏氣哼哼地搶下她的話,「他是好人?哼,那天下的人全都是菩薩了!」
「可他瞧見了小姐也沒打算抓你回去,還說生平不喜歡強迫別人,讓小姐愛嫁不嫁呢。」
就是這話最讓她生氣!
她像被雷炸一般站了起來,「你再說他是好人,我就揪歪你的嘴!」
「好嘛,那我再也不敢說了。」鶴頂紅嚇得趕緊討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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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在蘇州往南的官道上,楚昀阡騎至半途突然勒停了馬。
那名青衣的隨從叫阿丁,見狀忙道:「二少爺,再不趕緊往前趕,就沒處投宿了。」
這時雨已落下,他們的身上也都被淋濕,楚昀阡卻調轉了馬頭,眸中寫著擔憂,「方纔我問那家客棧的掌櫃買草菌時,你們也都留意到了,店裡塵土四積,他和那個夥計……總之那不會是一家好店。」
阿丁不解,「管它是不是好店,草菌也已買了,跟我們有什麼相千?」
另一個隨從阿樹卻懂他家少爺的心思,「少爺一定是擔心沈家三小姐和她那四個丫頭吧!」
「沒錯。」楚昀阡不避諱地點點頭,策馬重新往來時的路上趕,「這雨來得急,她們恐怕是住進了那家客棧裡,我既然見到了她們,若是出了什麼事,對沈伯父也沒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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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瓏到底是小孩兒脾性,前一刻還在賭氣,後一刻便又開心起來,因為不管怎麼說,人家丟下她就跑開,總比抓她回去沈府好得多,她想通了,便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鋪上。
鶴頂紅招來夥計,正巧砒霜她們跑過來,四個丫頭便七嘴八舌地點了一桌的菜。
沒多久,雨勢更大了,一股冷氣吹進來,斷腸草走去關窗時,驀然結結巴巴地道:「小、小姐,不好了!楚少爺他們又回來了!」
混帳!他們回來做什麼?
玉瓏嚇得從床上跳下,親自跑到窗前,果然見他們騎馬衝回了客棧。這回那名青衣的隨從把三匹白馬牽進樹下的一個草棚裡避雨,楚昀阡和另一名隨後則逕自走入底樓的大堂。
這回完了,他一定是改變了心意,要來抓她回家去!玉瓏急得團團轉,斷腸草關上窗後,四個毒丫頭也都慌張得不得了,房裡頓時像炸開了鍋一般。
不過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們來敲門捉人,斷腸草最天真,頭一個便放寬了心。
「小姐,不要怕,外面風大雨大,我看楚少爺他們一定是回來躲雨的,跟我們不相干。」
鶴頂紅也贊同地表示,「是呀,半天都沒有動靜。」
「呼——」
大家下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誰知才剛放下心,門外突然就響起了敲門聲。
五個小丫頭面面相覷,一時都害怕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誰……是誰?」總算砒霜膽子大,硬著頭皮對門外人問話。
「五位小姐,是我呀。」
真是嚇死人不償命,原來是那名夥計的聲音。
「你們點的飯菜已經送上來了,麻煩小姐開個門,我好替你們送進去。」
孔雀膽開了門,夥計便端著一個大托盤走進來,托盤上共有三盤菜,他把菜擺上桌後,又匆匆忙忙地下樓,把剩餘的兩菜一湯也端上來,好不容易把碗筷都擺齊,他才滿面堆笑地退了出去。
玉瓏讓孔雀膽鎖上門後,大家才安心地坐攏在桌邊。
她們提心吊膽地從家裡逃出來,現在可著實餓壞了,眼前的這幾盤菜雖然遠遠無法跟家中比,不過人一旦逃難在外,也就顧不上計較了。
砒霜吸了一口菜香,饞得口水都快要流出來,「小姐,我們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孔雀膽夾起一筷素炒萵筍,邊吃邊隨口道:「那個夥計長得像老鼠一樣,笑起來更像,醜死了。」說著她忽然壓低聲音,「不過我剛才偷偷瞧他,嚇死我了,不笑的時候兩隻眼睛可真兇!」
她們哪裡能想得到,此刻那夥計正在一條牆縫邊偷偷看著她們呢,而且還邊看邊露出奸詐的笑意。
兩隻眼睛竟在笑意中變得更凶狠!
第二章
「二少爺,我在樓下偷偷查探過了,這家店的確不大對勁。」阿樹進門後,先謹慎地插上門栓,爾後才開口說話。
楚昀阡抬頭問道:「她們……住在哪裡?」
「哦,沈家三小姐她們要了另兩間上房,就在這門外走廊的另一端。」
聞言他沉吟了片刻,「客棧呢?除了掌櫃的和夥計,在後院有沒有躲著他們的同夥?」
阿樹搖頭,「我也去查探過了,沒有。少爺,這家招福客棧只有他們兩個人,我料定也幹不成什麼大買賣,即便真動手了,多半也只是劫貨,不會傷人的。」
阿丁在一旁忍不住幸災樂禍,「不傷人又想劫貨,難不成是要等那些臭丫頭都睡著再動手?」他還在為先前自家少爺被奚落的事憤憤不平。
阿樹又側耳在門旁聽了聽,確定無人竊聽才走回桌邊,「睡著了也容易驚醒,像他們這種開黑店的,最常用的手段是迷煙,只要把人都迷倒了,進去翻箱倒櫃都沒有問題。」
「哦。」阿丁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這麼說,今晚那掌櫃的和夥計會往那些臭丫頭房裡吹迷煙?」
「很有這個可能,她們五個年紀輕輕,衣著又華貴,況且一看就不會拳腳功夫,這家客棧若真是黑店,打她們的主意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吹迷煙倒也未必,能迷倒人的方法有很多。」
楚昀阡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地提醒,「還不光打她們的主意,我們看來也像肥羊,你們要當心自己的房裡也被人吹進迷煙。」
「這個二少爺儘管放心!」阿丁忙大力拍胸脯,「他們想迷倒小的我,哼哼,還嫩了點兒!」
他自己也不過一副二十剛出頭的小雞仔模樣,還好意思賺別人嫩?
楚昀阡沒有理會,他這個當主人的自然知道他的毛病,總是口氣比力氣大,當下只對阿樹交代,「今天夜裡不要睡,隨時留意她們房裡的動靜,一發現不對就告訴我。」
「是!」阿樹鄭重地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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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天已完全暗了下來,雨勢卻還未停,淅淅瀝瀝的似要下到天明。
楚昀阡在自己的房中忽然聽到夥計敲門的聲音。
「兩位小姐,開個門,我來幫你們生爐子的火。」
「二少爺。」阿樹自然更是警覺。
楚昀阡朝他頷首,示意自己也知道了,不過一切還只能靜觀其變。沈家的那位嬌小姐死活都下願嫁去他們揚州,對他更是一副避若蛇蠍的模樣,他即便想保護她,也不方便大張旗鼓。
這時只聽門開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抱怨道:「怎麼這麼晚才來?你們房裡的木炭有一股潮氣,根本燃不著,害我的一雙手都髒了。」
「是是是,那些木炭早就受了潮,我這不是帶了新的嗎?一定幫小姐燃著。」
夥計一邊討好地陪著笑臉,一邊趕緊走進房裡去。
鶴頂紅在一旁凶巴巴地督促,「快,快一點!我說你倒是快一點呀!這倒楣的雨下個沒完,房間裡都生出一股潮氣,不烘乾點,讓人怎麼睡?」
夥計心裡有鬼,她越是催,他越發在暗裡笑得奸詐。不怕死的東西,催著他放迷魂藥呢!他把手中捧著的那一把木炭放在地上,然後蹲在暖爐邊,一邊得意一邊開始慢吞吞地生火。
督促別人也是一件勞心勞神的活兒,鶴頂紅催了幾句後便懶得再說,遂走到床邊坐下,替她家小姐捏背敲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