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在蘇州的名聲大,茶樓上的人大都認得玉瓏,也都知道這位三小姐一向古靈精怪,他們雖然下知這一回她又想玩什麼把戲,不過見錢眼開,有三、四個人陪著笑不約而同地湊過來。
「沈、沈小姐,他不去,我們行不?」
「去去去!」孔雀瞻和砒霜搶先把他們轟開,「你們這些歪瓜裂棗也想和我們小姐——做夢吧!」
這時對方總算有些動容,微微皺起俊拔的眉宇,「你姓沈?」
玉瓏喜出望外,「對,我姓沈,是沈家的三小姐,你肯答應嗎?」
「少爺,她豈不正是——」
那位隨從驚訝地脫口想說什麼,卻被白衣年輕人伸手攔下。
他將目光轉回她身上,冷冷地道:「你連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出錢讓我幫忙?」
「因為我用不著知道你是誰。」她有求於人,只得拚命耐住性子陪笑,「我只需知道兩點就夠了。第一,你長得很不錯,我娘見了你一定無話可說,第二,等幫完忙銀貨兩訖,你絕不會有損失。」
他的神情依然很冷,不過總算問了一句,「你要我幫什麼忙?」
她正急得火燒眉毛,一時顧不得眾目睽睽,便湊到他耳畔輕聲細語地解釋。
聽完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眸中有一道幽幽的光芒閃過,但轉瞬即逝。
一切搞定。
等玉瓏回到家,便志得意滿地拉著那位「雀屏中選的仁兄」一路逕自去前廳,四個毒丫頭則當先鋒大將,搶先跑進去,他們的舉動讓眾人錯愕不已。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沈老爺弄不明白,嚇得瞪直眼。
玉瓏拉著身邊人的手,自顧自地宣佈,「爹、娘、大娘,你們下用替我操心,我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你這孩子!」沈老爺一口氣差點續下上來,指著那名年輕人,「難道他便是你的心上人?」
「對呀!對呀!」四個毒丫頭忙嘰嘰喳喳地幫腔。
玉瓏轉頭對那位楚少爺道:「你請回吧,真對不住,我喜歡的人不是你,不會嫁去你們揚州的。」
誰知這時座上那位斯斯文文的楚少爺,卻半點沒有失望的意思,只是有些驚訝地望著她身邊的人先喚了聲「二哥」,然後才開口說:「沈小姐,你弄錯了,你要嫁的人本來就不是我,我只是替我二哥來送聘禮。」
嗄?鬧了半天,這小於不是她的未婚夫婿?!
玉瓏和四個毒丫頭一時都有些蒙了。
最後還是玉瓏反應過來,「什麼?替你二哥?那……你剛才叫他……」她驚得像被雷劈中,慌忙放開了手。
白衣年輕人則頗富興味的看著她的表情,唇畔忍不住揚起一抹淺笑。
不同於他的反應,這一樁弄巧成拙的烏龍事件,差點沒讓她狠捶自己的腦袋一記。
座上的那位楚少爺是楚家的三少爺,而她在茶樓上一眼相中的俊美年輕人,好死不死居然是她正牌的未婚夫婿,楚家的二少爺楚昀阡。他讓弟弟到沈家送聘禮,自己只閒坐在臨街的茶樓上等,沒想到剛等了不久,就等來了淘氣嬌蠻又異想天開的未婚妻。
眼下倒好,玉瓏成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怎一個「慘」字了得?她拉了未婚夫婿的手,又已當著爹娘的面親口承認他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哪還有臉再提悔婚呀?
結果烏龍事件後,又過了十數日,小丫頭一時氣悶,便帶著四個丫頭逃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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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已偏西,小徑的盡頭連著官道,再無別的路可走,況且她們徒步從沈府趵到這裡,五個又都是乎日裡養尊處優,嬌嫩若花的小丫頭,跑了半天路早已腳底起泡,累到不行。
砒霜眼尖,忽然指著前方說:「小姐快看,那裡有一間客棧,不如我們先躲到客棧裡避一避吧。」
斷腸草的小臉跑得紅通通,聞言喜出望外,「好呀!我早跑不動了!唉,都快累死了。」
玉瓏看了看自己的四個毒丫頭,也累得直想席地躺下來,不過她和她們下同,她們若被抓回去,不過被罵一頓了事,可自己就逃不掉被嫁去揚州的歹命,於是她向後望了眼,一揚手,「繼續跑!」
唉,沒有辦法,四個毒丫頭只好跟著小姐繼續邁動那兩條早已酸軟成棉花棒的腿。
但趵到那家客棧的門前,玉瓏卻出乎意料地停了下來。
那客棧不大,白粉牆、小青瓦,門楣上方掛著一塊區額,用楷體寫著四個大字——「招福客棧」,路邊還有幾株樹,樹下拴有三匹高頭大馬,馬兒低著頭吃草,玉瓏瞧見它們卻像瞧見了活菩薩。
孔雀膽很快就明白了小姐的心思,「把它們買下來,我們就可以騎馬代步啦。」
「三匹馬,我騎一匹,你們每兩人騎一匹。」玉瓏說著抽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孔雀膽,「你快和小草進裡面問問,價錢可以再商量,這三匹馬下管是誰的,我都要買下來。」
她話音剛落,就有一個穿著青布衣裳、隨從模樣的人從客棧裡跑出來,「喂,你們幾個,鬼鬼祟祟圍在我們的馬旁邊做什麼?」
論氣勢,四個毒丫頭可不會隨便輸給別人!孔雀膽立即反駁,「你的眼瞎啦,我們哪裡鬼鬼祟祟?我們只不過是跑累了,想買下這幾匹馬。」
「不行,馬不賣!」那名隨從連連擺手。
孔雀膽急忙追問:「為什麼不賣?在馬市一匹好馬也不過二十兩,我家小姐願出一百兩。」
隨從不耐煩地瞅了她們一眼,「囉唆什麼,不賣就是不賣!馬賣給你們,我們騎什麼?」
砒霜搶話,「哪有人傻得有錢也不賺?你把馬賣給我們,可以再去馬市買三匹嘛。」
「那你們直接去馬市買好了,這幾匹就是不賣!」
玉瓏急忙又掏出兩張銀票,「喂,我給你三百兩,夠不夠?一匹一百兩。」
鶴頂紅幫腔,「這是最划算的價錢了,求你賣給我們吧,我們正在逃難呢,不能隨便被人看見,去不了馬市,只好買你們的馬。」
誰知對方竟還是不肯,「說了不賣就是不賣,馬是我們家少爺的,我可作不了王!」
鶴頂紅還想央求,那名隨從口中的少爺正巧和另一名身穿藍衣的隨從走出客棧,兩方人馬一見面,頓時像空中劈過一道閃電,四個毒丫頭和玉瓏又一次「享受」了五雷轟頂的滋味,不由得都倒抽一口涼氣怔在原地。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這三匹馬的主人居然是那位楚少爺,廣濟商號的少東家,玉瓏未來的夫婿!
孔雀膽最先驚醒過來,「小姐,是、是楚少爺,怎麼辦呀?」
玉瓏的小臉發燙,逞強道:「你、你別指望抓我回去,我死也不會嫁去你們揚州。」
對方下及開口,砒霜已搶著幫腔,「對,我們和小姐一起,生是蘇州人,死是蘇州鬼!」
「就是!」鶴頂紅也不落下。
孔雀膽打斷腸草的腦袋,「你幹麼不幫腔?」
「好痛啊,你又打我……」斷腸草吃痛,摸著自己頻挨打的小腦袋苦思,「我在努力想啊,生在蘇州,穿在杭州,吃在廣州,死……死……不知該死在哪裡呢?」
「死在柳州啦!」孔雀膽丟她個白眼,「算了,你盡扯些不相干的,還不如不幫忙。」
那名青衣的隨從見自家少爺被奚落,忍不住想回嘴,卻被楚昀阡使眼色阻止,只好悻幸地走向馬匹。
「少爺,看來天要下雨了。」另一名藍衣的隨從抬頭看天。
果然,不知何時烏雲已從四面八方聚攏來,客棧的方圓數十里都變得幾許昏暗。
楚昀阡跨上馬背,姿態婀熟瀟灑,然後轉頭對底下的小丫頭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抓你回去,我生平不喜歡強迫人,隨你愛嫁不嫁。」說完他用力一夾馬腹,白馬便撒開蹄子向前飛奔。
兩名隨從則緊跟其後。
三股塵土揚起,眼看著災難並未發生,他們就這般冷冷地走了,玉瓏卻反而在心裡賭氣。
改什麼?應該是她拋下他才對嘛,哼,混帳!
回過神來,烏雲聚得更快更密,看樣子不出片刻便會有大雨從天而降,五個小丫頭只得衝進眼前唯一的避難所——招福客棧裡。
一見有人上門,掌櫃的和夥計都眼睛一亮。
賊眉鼠眼的夥計趕緊抹淨一張桌子招呼,「小姐快請坐。」
掌櫃的手裡還捧著算盤,「五位小姐是打尖,還是住店?」他的眼光可不會錯,這五個人身上所穿的都是質地上佳的雲綢,所配的都是珍珠翡翠,他們在這裡苦等多日,總算迎來了一筆大買賣。
一定要把她們留下,今天夜裡就可以等著好好地宰上一筆啦!
砒霜看了看窗外的天,「小姐,我們都跑累了,不如在這裡住一晚再走吧。」
「是呀,看來馬上就要下雨了。」那名夥計趁機插話,「雨水一來就停不住,這方圓幾十里可只有我們一家客棧,若錯過了,到時候夜深路滑,五位小姐豈不是要吃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