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棒!好棒!」繡月忍不住拍手歡呼。
「那我去打野兔了,李姑娘,你就在這兒先準備柴火吧。」
「我?」她驚訝地指著自己鼻頭。
叫堂堂一國長公主準備柴火?老魯叔會不會太看得起她了?她連拗斷一根指頭細樹枝的經驗都沒有過,哪有辦法準備柴火?
可是老魯早興高采烈地離開了,身子沒入逐漸籠罩大地的夜色中,只剩下裹著厚厚大氅的繡月傻傻地佇立在春夜裡。
「真是好一番『為誰憔悴立中宵』啊!」她不禁一陣傷懷,若有所感、搖頭晃腦地吟起詩來。
蕭縱橫在不遠處也拴好了馬,抱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位公主還真是好興致,夜晚將至,荒郊野外,她還有心情吟詩作對。
是不知民間疾苦?還是難得解放自由,所以感到事事新鮮?
他微笑的搖了搖頭,開始著手露宿野外的準備。
而在那頭,雖然告誡了自己無數次,繡月還是忍不住用眼角餘光,拚命偷瞟他的動靜。
駿馬溫順地低頭吃草,不時動動馬尾趕跑蚊蟲,一派從容。
可、可是蕭縱橫到哪兒去了?
她心一跳,不由自主跑了過去,有些心慌地四下張望。
沒人?真的不見了?
「沒義氣,沒公德心、沒職業道德……」她不禁嘀咕起來,伸手摸摸駿馬油光水亮的鬃毛。「好歹我也是個公主耶,難道他真不怕有刺客暗算於我嗎?」
還說是奉皇兄之命務必要帶她回宮,該不會是打算隨隨便便就敷衍交差了事吧?
她碎碎念嘮叨抱怨完畢,一陣春寒冷風咻地吹了過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哈——啾!」
糟了!她驚慌地摀住口鼻。
繡月最瞭解自己這不堪一擊的虛弱爛體質了,說是風就是雨的,即使只是打了個小小噴嚏,也很有可能引發嚴重的病症。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胸口驚悸狂跳,卻極力鎮定心神,拚命說服自己。「我已經吞了那麼多藥,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幾日出宮來,呼吸到新鮮自由的民間氣息對她的身體是大有助益的,對不對?所以才會人也不累、頭也不暈、氣也不喘……呃,不,不是,氣還是有喘的,人要是不喘氣不就掛掉了嗎?
繡月越想越慌,急忙小碎步奔回馬車裡,摸索著抓出了瓶瓶罐罐,不由分說就往掌心倒。
有吃有行氣,沒吃就無力,還是多吞一點保險些。
陣陣晚風吹拂過草原的沙沙聲此起彼落,繡月下意識地攏緊了大氅,惶惑地看著四周。
怎麼……就剩她一個?
她嚇得小嘴發白,手腳發抖,渾身沒力,顫抖著勉強爬進馬車裡。
「老魯叔?你要回來了嗎?」她小小聲的在車窗邊喚。
外頭靜悄悄。
「蕭將……呃,姓蕭的,你、你在哪裡?」她都快哭出來了。
他們到底到哪裡去了?
該不會……這草原有大老虎,全被老虎給吞吃入腹了吧?
「喂……」她抽抽噎噎的,生平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害怕。「有沒有人在啊?」
繡月再也忍不住了,繃緊到最高點的神經陡然斷成兩截。
「哇——」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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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明月升空。
香噴噴的烤野鴨肉不斷在柴火上方滴著油汁,燃燒出誘人的焦香味。
繡月鼻頭紅紅,眼睛腫成核桃,她邊吸鼻子邊忿忿地咬著酥香多汁的烤鴨腿,背對著那兩個可惡的傢伙,大大賭氣。
蕭縱橫粗獷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閃映著,他眼底微帶一絲笑意,默默翻轉著架在火上烤著的野鴨。
「李姑娘,對不起啦!」老魯腳踝腫了起來,包紮著顯目的白布條,過意不去地忙著道歉。「是老魯叔不對,你就別再生氣了……我也不過是想抓不到野兔,到溪裡去抓魚也不錯,沒想到會在滑不溜秋的溪石上摔了個屁股開花,連腳也給扭傷了……」
「哼。」她啃著野鴨肉,神情鬱悶不悅,還是不願轉過身來。
「要不是蕭大俠及時救了我,恐怕我這條老命早沒了。」老魯滿眼崇拜地望了沉默的他一眼。「還有,誰會知道在回來的路上居然遇著了百年不遇的大黑熊……哇,要不是蕭大俠使出一招隔山打牛,將那大黑熊打趴了下去,老魯叔我現在早成了熊的晚飯了!」
再掰啊,騙她平時深居皇宮,沒有出來跟人家走踏江湖,所以盡掰一些荒謬離奇的幻海奇譚,以為她會相信嗎?
兩個人聯手一去不回,害她害怕得躲在馬車裡哭了大半個時辰,差點把眼睛都給哭瞎了,然後才見他們拎著幾隻野鴨,有說有笑一同回來。
「哼。」她貝齒重重咬著野鴨肉洩憤。
老魯心慌求救地看了蕭縱橫一眼。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烤好的野鴨拿下木架,撕了大半隻遞給老魯。「吃吧。」
繡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連跟她道歉、解釋都沒有?
可惡!他以為他是誰啊?不就是朝廷的一員將軍嗎?跩什麼跩?當心她怒向膽邊生,衝回皇宮向皇兄告狀……
不對,說不定這就是他的陰謀。
她硬生生嚥下這一口氣,悶不吭聲的低頭吃她的野味。
「蕭大俠,你也跟我們一樣去杭州嗎?」老魯面對救命恩公,心情一輕鬆,話就多了起來。
「老魯叔——」糟糕,她來不及阻止老魯說出自己的目的地。
蕭縱橫略帶嘲弄地瞥了她一眼,「是,我也去杭州,和你們一樣。」
「那就太好了,有蕭大俠這等武藝高強的俠客一道,我可就安心了。」老魯不知他們之間暗潮洶湧,大大的慶幸著。
「老魯叔,你不是說現下世道平安,叫我不用擔心的嗎?」繡月吃著聽著,突然聽出不對勁來了。
「哎呀!李姑娘,現下雖說是四方太平了,可京城到杭州路途遙遠,難保不會出現個攔路毛賊還是什麼意外,我是沒遇見過啦,可我們車行去年有個夥計,」老魯突然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趕車趕到半夜竟然撞見女鬼,還跟人家咿咿呀呀了一晚……」
繡月尖叫了一聲,連忙扔掉烤野鴨腿摀住雙耳。「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要說鬼啦!
「可那夥計沒死呀,他只是回家後大病了一場而已,」老魯還反過來安慰她。「沒什麼的。」
「老魯叔……」她臉色發白,都快給嚇出膽汁了。
「李姑娘別伯,這還不算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有一次呀……」
繡月死命摀住雙耳。
「老魯叔,」蕭縱橫突然開口。「你的腳還疼嗎?」
「我的腳?哦,對,還疼呀。」老魯一被提醒,不禁苦了張老臉,「我都這一把老骨頭了,受了傷也好得慢啊……唉,想當年我還是小伙子的時候,摔斷腿骨三天就好,可勇的咧——」
聽老魯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他的當年勇,繡月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望著特意岔開話題的蕭縱橫。
他依舊神情沉靜,只是默默在烤第三隻野鴨,絲毫不邀功,也沒半點得意之色。
她凝望著他,不知怎地,心兒卜通了一下。
繡月趕緊低下頭要啃野鴨腿,想藉以掩飾這抹奇異的心緒。
可是她這才發現手裡空空,哪裡還有野鴨腿?! 「我困了。」她突然站起來,同手同腳地爬上馬車,啪地將布簾子拉下來。
遮住了車外的人,卻遮不住在幽暗的馬車裡,她漲得灼熱通紅的小臉。
「哈——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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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吹著風的山坳口,幾名黑衣大漢佇立在亂石分佈的地面上。
大漢個個黥面,青色獸形文字刻畫出凶野氣息。
「你們都知道任務是什麼。」一個負著手,隱沒在暗影裡的身影冷冷開口。
「是!」大漢們沉聲應和。
「此次任務凶險異常,你們隨時都要有為任務犧牲的準備!」
「是!」大漢們神情肅然。
「記住,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只准成功不准失敗。」黑暗身影森森地道,「否則,你們知道下場!」
「遵命。」
「去吧!」黑暗身影長臂一揮。
剎那間,數條身形領命迅速飆去。
夜色更深,皎潔明月逐漸蒙上一抹厚厚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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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終於緩緩駛進了一個小鎮。
繡月半倚在窗邊,疲憊卻興奮地透過窗口看見旅行來第一個見到的小鎮。
雖說看來不大,僅有一條斑駁的石板路貫通小鎮屋宅兩邊,可是家家戶戶屋前遍植著翠綠楊柳,宛若一彎碧色綵帶。
午後的村子,懶洋洋的老人和懶洋洋的老狗坐在柳樹下,自在愜意地曬著初春的暖洋洋陽光。
還有荷著鋤頭的莊稼漢打著赤腳,大著嗓門吆喝著自家婆娘倒碗水來解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