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多驚人的話,又一回?
他再次做出選擇,選擇穎兒死、公主活,再次親手將她送入冥府……
他震驚莫名,呼吸窘迫。難怪冷剛要問他,就是用姑娘去換,他也要換得公主活命?
他說是、他說是啊!他居然說是……他日日夜夜等候的穎兒,等得她來又將她送走,啊!仰天長嘯,他怎能愚蠢至此?
懊悔將他打入深淵,他回到風雨交加的黑夜,對著空谷大喊穎兒,恨他吧,交換吧,求求老天把他的命拿去換穎兒活下來。
他六神無主,驚慌失措,他的眼睛飄著、游移著,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突然,他抓起紅衣的手,問:「告訴我,曲爺爺住哪裡?我馬上帶穎兒回去找他,他會有辦法的。」
「沒辦法了,曲爺爺把最後的藥丸交給冷剛,他說要出遠門找藥草,替紀穎解除身上的毒。可她怎能再熬一年?侯爺,您待穎兒姑娘……真壞。」姚紅衣氣得直甩頭。
她替穎兒出氣了?可出這口氣有什麼意義?
難怪她不願進宮醫治皇太子,她想盡辦法不和他牽扯上關係,偏偏他,一再勉強,最終,勉強她把命交出來……
宇淵不語,失魂落魄地跌入椅中。
姚紅衣望著他歎氣。這是什麼樣的情孽?
「侯爺,穎兒姑娘沒太多活命時間了,我可不可以接她回醉語樓,連接發生兩次事件,我相信侯府裡有人要置她於死地。」
紅衣道出隱憂,冰水澆上宇淵腦袋,他倏地清醒。
他想也不想,猛然拉起姚紅衣往外走,沒想到方跨出廳門,就聽見人來報——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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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宇淵和紅衣趕到時,小屋已陷入一片火海,他幾次要衝進火場救人,都讓紅衣和侍衛們攔下,他暴躁、嘶吼,他出手傷人、恐嚇怒喊,弄到最後,大家不得不合力將他捆住。
好不容易,火熄滅,當侍從從屋裡抬出一具焦屍時……他崩潰了!
他咆哮、他怒號,他想毀掉整個世界似地,舉劍將一大片竹林劈得七零八落,但沒有人敢勸阻。
他以為失而復得,原來不過是鏡花水月,撈不得的月、聞不著的花香,他怎能不怨天尤人,倘若這是既定結局,何苦又來一遭?
就讓她敖遊四海樂逍遙、就讓她行醫助人,做盡所有想做的事,他們不碰面、不相交,他寧願她長命百歲,不要她留在身邊,苦頭嘗遍。
這回,他沒病倒,只是像遊魂般在府裡四處晃,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找他與穎兒走過的舊時路,還是找他們遺落在某個角落的歡笑聲?
但是……沒有,找不到了,他再見不到穎兒,見不到過往的歡樂。
他對她……很壞……
是真的,壞到不行,他憑什麼決定她出讓生命?他憑什麼強留她,又沒本事維護她?他是這麼爛的男子呵,她怎還能對他笑?
他瘋了!穎兒的影兒在他眼前晃,不管在哪兒,他都看見她的笑。
走近穎兒為他剝蓮子的閒茶亭,亭裡那抹纖細的背影……又是穎兒?
穎兒在哭呵,她不散的魂魄回來,搗臉低聲哀泣著自己的不幸。他放輕腳步前行,他想走到身旁,環住她,向她說聲對不起。
然他的腳步在聽見她的說話聲時,嘎然停止。
「曲姑娘,饒了我吧,我不是故意誣賴你,那全是桃紅姊姊要我做的啊,她說我不謊稱你推倒公主,就要把我逐出侯府,我沒爹娘兄長,侯府就是我的家了,我離開,怎能活下去?」
她不是穎兒,但她的一番話駭著宇淵。
居然是桃紅,是她誣賴穎兒推倒公主!?宇淵迅速隱身到樹後,一顆心驚懼不已。原來,兇手就在他身邊……
「曲姑娘,請原諒我吧,我知道公主改藥方指控你;我知道公主故意跌下山坡,想把罪加到你身上;我也知道若不是你在,公主和小小姐早沒救了,可這些話我怎能對侯爺說?桃紅姊姊不會饒我啊!」
「綠萼姊姊……」閒茶亭外,兩名捧著炭盆和香燭紙麻的小婢女匆忙走近。
「綠萼姊姊,昨夜曲姑娘也來找我了,她一定很恨我,是我把迷藥放進她的飯裡,她才會昏迷不醒,才會大火來時,來不及逃走。」黃衣婢女坐在綠萼身邊,跟著抽抽答答哭起來。
「你們把我嚇壞了,曲姑娘已經死掉,她不會、不會……」粉衣婢女忐忑不安地搓搓雙手。
「誰說不會!?你沒看到公主發瘋了嗎?一定是曲姑娘冤魂不散,回來索命。」
「放火的不是我們,誣賴曲姑娘皆屬不得已,她會懂的,我們只是身不由己。來,我們快給曲姑娘祭拜,曲姑娘心好,一定會懂的。」黃衣婢女一面說著,一面燃起香燭,邀齊三人一同跪下,閉眼,喃喃祝禱。
真相大白!這場計謀竟是自導自演!?
怒極、恨極,宇淵從樹後頭現身,走到她們身邊,三個人一見到宇淵,嚇得全身發抖,跪不住。
「為什麼?」他向前一步,冷冽聲音教人不自覺發寒。
她們縮成一團。不干她們的事啊,她們只是婢女,主子怎麼說,她們只能怎麼做。
「為什麼!」他大吼,拳頭捶向石桌,一時間,石屑四散。
「侯爺對曲姑娘太好,賞荷談心、挖筍煮湯、秉燭夜話,公主知道,傷心……」
好啊,竟不知自己家裡處處眼線,他做什麼事都教人瞧得一清二楚。斂氣,拳頭緊握,他從齒縫間擠出字句:「你們,跟我走!」
他——不會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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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公主哭天搶地、捶胸頓足,恨不得啊……恨不得捶出心肝兒,教那人看清。
「他為什麼不肯多看女兒一眼?他不知我差點喪命嗎?你對我好殘忍啊!鍾離宇淵,你不要逼我恨你!」
她抓起杯子、茶壺,瘋狂地一件件丟向牆壁,鏗鏘匡啷聲不斷,下人們被她嚇得紛紛走避,滿室混亂。
「公主,您別這樣,會嚇著小小姐。」
桃紅死命抱住玉寧公主,安撫她的不安,她不明白,小姐怎變成這般嚇人。
自從清醒過來,發現駙馬爺不在,公主就常常發狂,她時而嚎哭、時而吼叫,她總是摔東西、打人,她換了一副樣兒,教人不知所措。
府裡謠傳四起,說死去的曲姑娘陰魂不散,把公主逼得發瘋,說得桃紅心底發毛。
司徒先生開的安神藥吃過一副又一副,全不見效用。
「我懂了,她不是兒子,不能傳宗接代,相公才不要她,對,一定是這樣!該死的肚皮,給你瓊漿玉液,你居然不思報答,讓我生個賠錢貨,我說要兒子、兒子,聽到沒有,我不要她!」
她掙脫桃紅,嚎啕大哭,猛拍自己的肚子後,又搶到搖籃邊,用力抓起嬰兒高舉,熟睡的女嬰被她這一抓,嚇得哇哇大哭。
「公主別這樣,駙馬很喜歡小小姐啊,那日您沒看見駙馬抱住小小姐的慈愛模樣,他是真心疼愛她呀!再過幾日,等駙馬忙完後,一定會過來看公主。」桃紅忙著從公主手上搶回嬰兒,抱在懷中輕拍。
怎麼辦才好?這些日子,桃紅幾度求見,駙馬都將她拒於門外。
情況似乎又回到五年前,駙馬無心府裡事,他看不見公主、看不見所有人,一心沉淪於悲傷中間。
殺死曲無容是錯的嗎?她懷疑了。
「還要等多久?他怎可以這般待我?我生下的是他的骨血,我是他的妻呀,我那麼愛他,他怎能愛別人?」
「駙馬很關心公主呀,他讓品福樓的廚子為公主做藥膳,還叮嚀司徒先生好生照料。」她哄著公主,不敢說實話。
「不稀罕,貴為公主,我什麼好東西沒吃過,宮裡御醫豈比不上司徒大夫,我要的是他的關心,我要他記得,這個世界上他只有我一個親人。他不准愛別人,只能愛我,他是我的!」她宣示似地大吼大叫後,頹然坐倒在地上。
「桃紅知道,駙馬知道,大家都知道啊,公主是駙馬的妻子。」
「可他拚了命想否認啊……嗚嗚……他只愛紀穎,不愛我……可紀穎死了,死透了,對不對?」
「對,她死透了,死得連屍骨都不齊全。」桃紅連聲附和。
「好高興哦,紀穎死得不能再死,他總算能愛我了吧?」
「當然。」
「桃紅,你說謊!」她大喝一聲。「你沒看見曲無容嗎?他愛完紀穎又愛上曲無容,怎麼辦?他誰都愛就是不愛我。桃紅,快快幫我啊,怎麼辦?你把曲無容弄死好不好?」
「別怕,曲無容死了,她再也威脅不了公主。」桃紅急急道。
「曲無容死了?打死了對不?燒死了對不?她一定一定要死啊!」她抓住桃紅號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