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反握她,玩起她的蔥指。
「沒做什麼,只是去找永安朱家的麻煩。」
他懷裡的人兒如他所預料,一聽他的話,即刻轉過身面對他,潤眸眨了眨。
「你……如何找人家麻煩?」
薄俊唇瓣撇了撇。「就想些法子、取些巧,讓那位朱老爺的五房姨夫人們,和各房的少爺們、千金們斗在一塊兒,明面上爭食,暗地裡互扯後腿,然後再來一招「螳螂捕蟬」,最後再使一招「黃雀在後」,見他們鷸蚌相爭,咱們盡可能當那個得利的漁翁,就這樣。」
「你為何找朱家麻煩?」
宮大爺黑眉一扭。「理由還不夠明顯嗎?姓朱的竟敢覬覦你!你逃婚了,他竟不死心,還唆使你的嫡母和夏崇寶將你逮回來!我若放他安生,我一輩子難以安生!」瞪著妻子有些怔忡的秀容,他咬咬牙。「總之這事你甭管,沒讓永安朱家鬧大發,我不痛快!你要心慈手軟也得用對地方,你別想勸我,你如果——」
「我沒要勸你。」
「你如果勸我也沒——咦?」陡地頓住。、
夏曉清微微一笑,跟著輕歎。「我沒要勸你,只是希望你在外小心,別涉險。」
他望著她輕和眉眸,突然間表情一弛,知她沒生氣,他也就笑了。
「沒涉險的,一點也不危險啊!曉清,他們那些人很好逗弄,挑撥起來可有趣了,很好玩。」
聞言,再見他亮晶晶閃爍的目瞳,夏曉清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所以仍是笑歎,她摸摸他右頰上的笑渦,忽而問:「那秋爺那邊呢?他適才離去時有些古怪,是否出了什麼事?」
「涵空那傢伙嗯……咳咳,欺負了一個人,那人逃走了,又被逮回去。」
「嗄?!那、那——」隱隱覺得「欺負」二字很是曖昧,她記得秋家護衛來報時,明明提到一位什麼……什麼先生的,既是先生,該是個男的,不是嗎?
解釋不清,宮大爺乾脆混過去。
「反正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個兒要這麼作孽,旁人要救也救不成,你別又對他心軟。」
夏曉清一想其中牽扯,臉蛋驀然紅透。
只要她問,他一定有所回應,但這是旁人私事了,她於是止了口。
啊!等等!
他說……說只要她問……
只要她問。
腦中渾沌如被大力一揮,豁然開朗!
她突然七手八腳從他懷裡爬起來,跪坐在自己腳跟,被子掩至胸前。
宮靜川被她突如算來的舉措弄得有些迷惑,又見她臉容嫣紅,兩丸眸珠如黑晶水玉,對著他閃亮,讓他更加迷惑。
「……怎麼了?」
他也跟著坐起,然後看妻子小手合住白玉,一轉,分出一半圓玉。
他靜靜看著,儘管面容還算沉靜,左胸之內早已風起雲湧。
她終於懂了嗎?
「這個……請你收下,好嗎?」
將半邊圓玉遞上,夏曉清四肢百骸都在發熱,紅潮席捲全身,她覺頭頂都要冒煙似的。但他說,只要她問。
原來,他一直在等她問,而非偷偷摸摸一送再送,是這樣嗎?
彷彿過了許久許久,她才聽他沙嘎吐出話——
「為何?」
仍是緊張,但她發現眼前男人似比她更緊張,他好看的下顎繃得好緊,喉結顫動,像一直暗暗吞嚥口水。
忽而間,她繃起的心弦一弛,盈進暖意。
唔……讓她回想回想,那時在桑陌坡上,她答了他什麼……
啊!好像這樣說的——
「這塊玉是我娘親給的,我已戴在身上多年,它其實有個名字,叫做『雙心玉』,兩個圓玉能成一個,意喻『雙心相印』。娘說,要是遇上傾心的人,便把一半的玉給了對方,拿來當定情之物……」
她深吸一口氣,專注看他,眸心柔情似水。
「我想把它送給你,我想跟你定情。你願意嗎?」
於是乎,她手中的白玉被取走了。
不僅如此,她整個人也被取走了,被人拉進懷中牢牢抱住。
「你再不問,我、我都要使強逼你問了!」宮靜川說得咬牙切齒,嗓音竟還透出委屈。「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把它偷偷給我,我心裡就難受一次,後來難受得都快哭了。我那時退回玉珮,是傷了你的心,你都哭了,我就怕你一直記著當時的淚,一直不原諒我。」
「我不知道啊……我、我也沒有怪你,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他無辜輕嚷。「我只是想把雙心玉送給你……」
「曉清……曉清……」他臉頰挲著她的,喚聲低柔。「我要你的雙心玉,我要你的人、你的心,她的情。」
「它們早已經是你的了。」她羽睫沾著淚珠,又哭又笑。
「而我也早已經是你的……」
身軀赤裸相擁,兩顆心亦赤裸裸相印。
他俯下頭,讓唇也赤裸裸印上她的暖唇,嘗愛……
番外篇 明玉無惑
那一日的花海山坡——
北地之夏,夏風和爽,宮家馬車一路由臨海鹽場過來,經過開滿小花的坡地,眾人聽主爺吩咐,在此地暫作休息,於是賞花的賞花,漫步的漫步,閒聊的閒聊,奔跑的奔跑。
明玉跑了一陣,越跑越遠了,把臭大哥、清姊和丫鬟們全甩在後頭,無惑是臭大哥跟一位住在北冥十六峰上的老前輩「借」來的,聽說老前輩是無惑眾位師父中的一位,武功雖深不可測,無奈喜愛跟人打賭,她家奸險有餘的臭大哥就使了招以小博大,幫她們姊妹倆贏來一位不須付酬勞且很厲害的護衛。
但,無惑的使用之期僅三年。
而如今,他來「松遼宮家」早已滿三年了。
她也知他打算結束這裡的事,準備返回位在北冥十六峰的師門。
他這一走,是不是就再不回來?
每每想到這事,她就覺煩,好煩好煩好煩,這陣子她同他鬧,大事鬧,小事鬧,沒事也鬧,她確實是在無理取鬧,但他總八風吹不動,有時就只是用無奈目光瞧她,對她很沒轍。
這三年,她對他頤指氣使,常耍小姐脾氣,但他待她和小澄心卻十分盡職。
他教她武藝,給她做彈弓,幫她糊過風箏,替她擋過惡人的拳頭……她雖常罵他臭無惑,其實……其實在她心裡,他是一顆香餑餑。
她不想他離開。
瞧見遍野的小花小草,奔跑一陣,心裡原是開懷了些,此時煩惱再次襲上心頭,明亮小臉忽而一黯,她乾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澄心跑了來,歪著腦袋瓜兒,瞧瞧她雙腮微鼓的臉,本也想學小姊姊鼓起臉,但兩隻小黃蝶恰從眼前掠過,一高一低拍翅,她被吸引過去,又跟著小蝶跑開了。
高大青年走來,用自己身軀形成一方陰影,淡淡罩著賴在草地上的人兒,擋開偏暖的日照。
「你答應過,要把那套十八式小擒拿教到我會為止,我沒學會之前,你不可以離開松遼!」她抬起臉蛋,心裡急,卻用凶凶的表情瞪他。
青年有張黑面龐,五官卻生得頗俊秀,只除墨眉如劍,雅秀中帶勃勃英氣。
聽到小姑娘惡聲嚷嚷,他面無表情注視她,嗓聲持平道:「你早已學會。」
「我沒有!」她語氣更凶。
「你已學會。」他平靜駁她的話。「我見過你將那十八式小擒拿盡數使出,你躲起來練,早都練熟了,卻故意不教我知。」
胸房鼓噪又消停,消停又鼓噪,明玉小臉脹紅,恨恨看他。
「你……你、你偷窺人!」脾性一掀,什麼都能掀,就是要蠻,就是要不進理,即便無理也不饒人。「你偷窺人,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你……可惡!可惡——我討厭你、討厭你——」
被辱罵,無惑也不作怒,仍靜靜看她,道:「小姐討厭我,那也無妨,反正我即將離開,不會再礙著小姐的眼。」
被搶白一通,明玉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當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熱潮衝上雙眸,她努力忍住,小手握得死緊,忽道:「好啦!那套小擒拿我是學會了,那、那五福財神爺的廟會呢?你還說要陪我去看當晚的煙火,你說話都不守信用,你就要走了,根本等不到廟會過後!」
這一次,無惑抿唇不語。
他不言不語,說到底,即是自覺錯在己身,因此無話可辯。
明玉眼淚突然撲簌簌地流,連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原以為討厭他,卻是一直依賴他,依賴成性,懵懂的心思於是不自覺間隨他而轉,如此轉啊轉的,才明白自己其實不願他離開,不願他從此消失在她生命裡,不願兩人永遠再無交集。
「為什麼不說話?是你說話呀!明明已應了我的事,為什麼臨了卻變卦?為什麼?」質問時,她突然一躍而起,每問一句,雙手就推他一把,他沒想防禦,於是被她推得一退再退、節節敗退。
驀地,他扶住她險些摔倒的身子,抑鬱道:「我大師父催我回師門,我必須走,必須跟師兄弟們會合,然後一起回北冥十六峰,不好再拖延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