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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雷恩那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你應了我的事就必須辦到!你辦不到就是小人一枚,小人小人小人——你整個師門都是小人——」

  驀地,她的雙臂被用力握住,他的臉抵著好近,熱息啼上她的臉頰。

  「三年之約我盡守了,我不是小人,我的師父和師兄弟們也絕非小人!」

  她是弄到他的逆鱗了,詆毀他師門確實不對,是她口無遮攔。她不對。

  她的淚終於滾落,被他凶凶的模樣嚇著,哭得很委屈。

  「……太過分……嗚嗚……好過分……明明是你失約在先,你還凶我?!」

  她轉身跑開,溜到不遠處的小澄心見姊姊跑了,也撒開小腿跟著跑。

  至於無惑,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沉著俊龐,默默跟在小姊妹倆身後。

  真是太氣了,氣到不行,儘管已回到馬車停放之處附近,有許多眼睛瞧著他們,明玉仍舊隱忍不住,回頭就嗆。

  「——實在太過分了!」

  她陡地旋身繞過緊跟身後的小澄心走回他身前。

  二話不說,她卯起一記直拳打中他肚腹——「啪」地一聲,她打得無比結實,哪知痛的卻是她。他腹肌練得既硬又繃,一拳直擊,幾要擊裂她的小手,登時痛得她眼淚又墜,哭慘兮兮。

  「你騙我!你不守信用!你騙人——嗚嗚嗚——」

  無惑看著她跑開,眉宇陰鬱,卻是無可奈何。

  小澄心仍杵在他面前,那張白嫩嫩臉蛋布著迷惑,她蜷起小拳頭,再瞧瞧他的肚腹,似乎想著該不該學小姊姊也給他一記直拳。

  「想打就打吧,打輕點,不然你手要疼的。」他認命道。

  結果小澄心鬆開拳,朝他咧嘴一笑。

  他只好也淡淡、淡淡地回以無奈的微笑,目送她跑開。

  這一切實在混亂得很。

  這三年,他僅是代師尊來償債,當然,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項磨礪,借「松遼宮家」之勢之權之威,親見商場與世間江湖人心的爾虞我詐。

  只是無端端牽扯了一個宮家小姑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都不知自己究竟犯哪門子糊塗?

  就……算了吧。

  他應當放開,也該到放開的時候。

  他已將師門之債償還,自然得遵師尊們的意思回歸師門,怎可再逗留不走?

  他走定了,卻想那蠻橫的小姑娘不再怨他、氣他。

  他願自己不再掛懷,可以走得瀟灑。

  希望啊……

  希望一切皆能順遂心中所望,讓他放下她、放開莫名的牽掛……

  那一日財神廟會的亂巷中——

  臭大哥抱著她奔跑,不僅抱她,另一臂還摟著澄心,而清姊急急在前頭尋路。

  壞蛋追在他們身後!

  如果無惑還在……就不會出事了,不、不,其實都是她的錯,她偷溜,想出城找無惑,結果把澄心也誘來了,才讓夏崇寶母子有機可乘。

  她把大家害慘了,嗚,都是她的錯!

  果然,大哥的腿疾復發,腳下一拐險些摔倒。

  「放我……放我下來……我可以……」她被下了迷藥,藥力正慢慢消退中,但依舊頭昏眼花。

  勉強咬牙,明玉心想,自己應能挺住,大哥膝腿疼痛,她得靠自個兒站好。

  結果是清姊找到一個位在窄巷巷底的小角落,跟大哥一起將她和昏迷的澄心藏在破敗翻倒的板車後頭。

  她靠著冷冰冰的石牆,努力扯緊神智,她不要昏過去。

  迷濛間,她瞥見清姊出其不意推倒大哥。

  大哥很生氣又很擔心,他似是知道清姊想幹什麼,然後,她家的臭大哥就被吻了。更磨人心魂的是,清姊吻完就跑,連頭也沒回。

  嗚嗚嗚,都是她的錯,她害清姊跑出去當透餌!

  怎能這樣?清姊若真被抓走,那、那……那臭大哥怎麼辦?她再也不淘氣了,她會乖,不會再胡亂闖禍,清姊快回來啊……挪著手,費力地攀上大哥衣角,扯了扯。

  「清姊……去、去追清姊,她很危險……對不起、對不起……」熱氣不斷在眸中打轉,她吸吸鼻子,努力將話說清楚。

  「我把澄心交給你,我可以信你嗎?」

  大哥沉肅鄭重的話一字字鑽進她耳中,她聽得清清楚楚,心音重重落下,讓她神智更清醒幾分。

  「我要你跟澄心躲在這兒,你要一直陪著她,無論出什麼事,都不可以離開澄心。你做得到嗎?」

  「嗯。」她認真保證。

  然後大哥面色和緩了些,離去前,他脫下外衫裹住她,還用好幾個竹筐迭在板車周邊,將她和澄心圍在一個陰暗隱密的小角落。

  聽著大哥的腳步聲遠離,她才讓淚珠滾出眼眶。

  哭了會兒,又很倔氣地抹掉所有眼淚。

  她伸手探探澄心的額溫鼻息,然後將妹子的頭小心翼翼移到自己大腿上,再用大哥的長衫子將兩人裹住。

  身子仍然沉重,她拉長呼吸吐吶,每一口氣都吸得飽飽,再緩緩深深吐出,硬是不讓眼皮垂下。

  突然——

  啊!有腳步聲!有人在窄巷外奔走!

  那人像在追蹤似的,原是奔過去了,此刻又走回來。

  不能出聲!大哥說,宮家的人會找到她和澄心,她不知外頭那人是敵是友,情勢不明,不能隨意出聲呼救。

  喵嗚……

  一隻野貓不知何時踱進窄巷,它驀地躍上板車,喵嗚喵嗚地叫。

  明玉瞪大眼,那隻貓兒也直瞠著她,長尾放得低低的。

  她趕貓也不是,不趕貓也不是,一時間沒了主意。

  糟!那人似注意到窄巷內的異狀,腳步正往裡邊靠近!

  她心臟急跳,緊張得手心冒汗,背脊一陣陣涼麻。

  快想快想,她能做什麼?啊!至少得找件武器防身啊!

  腦中靈光一閃,趕緊摸向靴側,摸到無惑替她做的那把軟木彈弓,周圍摸不到小石子,她拔掉頭上唯一的一根釵子,再用力拔掉釵上兩顆價值連城的南海玉珠。

  那人將成堆的竹筐撥開,踢開板車——

  貓兒被嚇著了,一下子跳遠,她也被嚇著,但持彈弓的手很穩,見黑影現身,二話不說已將一顆南海玉珠打出——

  啪地一響!那人出手好快,竟以兩指接住那顆「暗器」!

  她嚇壞了,還想打出第二顆珠子,眸光一定,下一瞬,眼淚跟著嘩啦啦湧出。

  「無惑——嗚嗚嗚……嗚哇啊啊——」

  「你怎麼回來了?」明玉揉揉微紅的眼睛,很靦腆地蹭到那個倚著廊柱而立的青年身邊。

  此時,所有人都已回到宮家大宅。

  她家的臭大哥及時救下清姊,畬管事調派的人手亦趕了來,她和小澄心則被早已離開松遼卻又復返的無惑所尋獲。

  清姊昏睡,大夫把過脈,說是睡醒便好,沒什麼異狀。

  澄心是醒了,但還有點昏昏沉沉,迷藥正慢慢消退中。至於她,也有一點點頭重腳輕啦,但丫鬟們準備了一大盆熱水讓她浴洗,浸飽熱水後,迷藥退得更快,現下她神智已穩,只想……很想很想……跟無惑說話。

  「你不是跟你那些師兄弟會合,要回北冥十六峰了嗎?」

  盤於胸前的雙臂放了下來,無惑站直身軀,眼神深邃。

  「我回來看看你……還有澄心,晚些必須再趕回去。」

  她咽咽口中津唾,低聲道:「你要離開的那天,我……我好生氣,氣到不想跟你說話,見都不想再見你,你就真的走了……」是她先不理人,現在卻覺委屈。

  「你還很氣嗎?」無惑無奈問。

  明玉咬咬唇,癟著嘴,原是點頭,之後又搖搖頭,她其實也不太明白,只曉得見到他就歡喜,但知道他仍非走不可,歡喜的心緒又陷落。

  驀地,她想到什麼,麗眸一揚,定定看他。

  「……你回來,是擔心我還在鬧脾氣,所以特意回來探看,是嗎?」

  欸,她都知道自己之前是在鬧脾氣……無惑頭很疼,這樣莫名地牽腸掛肚,讓他頭更疼。

  他面皮忽而微熱。

  在小姑娘那雙清亮水潤的麗眸注視下,他淡淡點了點頭,淡聲道:「還有,今日是財神廟的廟會。」

  明玉懂了。他是回來陪她看煙火,因對她承諾過,所以千里迢迢趕回。

  哪裡還生氣呢?她不跟他賭氣、不跟他鬧脾氣了。

  她只是很想親近他啊!

  「今兒個我……我……都是因為我,害大家出事,我得留在家裡守著清姊和澄心,今多要錯過廟會的煙火了……」

  他點點頭,嘴角輕勾。

  「那你……你明年再來陪我看煙火。」儘管不鬧脾氣了,她依舊是有些囂張、有些嬌蠻的宮家大小姐。心裡想要他來,卻不用詢問口氣,好似她這麼說,他就得按著她所說的做到。

  無惑沒立刻響應。倘是承諾了,就必得辦到,他不想她最後大失所望。

  「我不能確——」

  「你來!我會等你,一直等!」她搶他的話,急急道。

  凝視那張緊張又帶期待的臉蛋,他內心除了歎氣還是歎氣。這三年來的相處,他太明白她的性子,真拗起來,實教人吃不消,她說要一直等,他當真會等上一整天……噢,不止,財神廟會持續熱鬧三日,這三天晚上皆會施放煙火,倘是他不來,她會連著等上三天,直到最後煙火放盡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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