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掙扎……真的不想過得那麼辛苦,你讓我走吧,如果我不愛你,就不需要再如此掙扎了。」
「不可能!我辦不到。」裴弁緊緊擁住她,刻意忽略她的愁苦。
「我要你恨我,一生一世都要這麼恨我。」
「你為什麼真要逼我?我受夠了!裴弁,你好可惡……」攀住他的肩,她洩憤地咬上他的頸子,使盡氣力留下新月牙印,深深地陷進他的血肉裡,好解放這些年的憤恨。
裴弁能夠感受到她那股恨念。儘管頸窩間已滲出那腥膩的濕熱、強烈的痛感,仍將她抱得和往常一樣緊。
「你要恨,就要像這樣恨得透徹,才能將我擱在心口夠久!」合上眼,鼻腔濕熱,任憑她恨意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
沒有愛,哪有恨?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如此告訴自己,才能不斷和她糾纏下去,如果愛一個人也要連同對方的怨恨一塊吞下,如此辛苦又何妨?他不苦,真的不苦……
墨兒並未鬆口,任那腥膩的血味佔據她的意識,和著她鹹熱的淚水,消蝕她所剩無幾的理智,她像頭野獸般張狂,好似真要撕下他的血肉,才能弭平她的種種傷痛。
她咬牙切齒的似乎真想將他撕毀,裴弁沒有多加制止,直到她累得再也無法掙扎……最後她失去意識。
她的痛全是因他而起,既然如此,想撫平她的傷心唯有……
頸上的熱血淚汩流出,染濕了他的衣襟,那雙深幽如冷潭的眸子此刻閃過一抹不尋常的火花。
「你要孩子,我給你孩子。」他說得堅定,不在乎她已失去意識,那話僅是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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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裴弁一身狼狽出現在屋裡,崔翇差點說不出話來。「到底是怎麼了?」
裴弁匆匆將墨兒擱在床榻上,蓋上厚重的錦被怕她受寒。
「你先坐著,等等我替墨兒看完後,再替你療傷。」
裴弁沒有說話,一逕看著他替墨兒檢視虛弱的身子,眼底藏著辛酸。「崔翇,我是不是錯了?」
忙碌的崔翇突地停下手,古怪地看著他。「你還好吧?」
「屬於她的東西,我想給她。」裴弁低啞地吐出話,飽含太多的期望。
「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你一定是瘋了,才會跟我這麼說!」 崔翇大聲咆哮,斯文的面容藏著狂怒。
「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想給。」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也只想這麼做。
「一旦你給了她,就會把自己推入深淵,這樣值得嗎?」
「不親自試過,我們怎麼知道是否真是那麼一回事?」
「裴弁,你若不是在懷疑我的醫術,就是在拿她的性命開玩笑。我告訴過你幾遍了,墨兒的體質不適合懷孩子,這輩子你想要有子嗣,是不可能的事了。」
「墨兒想要,我就想給。」
「給?」崔翇忍不住苦笑開來。「你曉不曉得你是在癡人說夢?」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你可以為她做的有很多,但不包括這件事。我再告訴你一遍,墨兒這輩子若想有孩子,就得拿她的命來抵,而就算懷了,也未必能順利生下,你明白沒?到頭來,輸的可能還是你呀!」
「崔翇,你知道我這輩子沒求過誰,求你一圓墨兒的心願,無論後果如何,都讓我來承擔。」
「我做不到!我是個大夫,我無法容忍明知有危險,卻不阻止。」
「可是她不快樂……而我,只希望她能快樂。」
「時間一久,她就會忘掉失去孩子的痛了,我和你保證我會比任何人都還認真調養她的身子,。」
「崔翇,舊傷難癒,心傷難治,你不會不懂的。」
「你別想說服我,千萬別這麼做。」看著裴弁一臉堅持,崔爰更加反對。「人命一條,何其珍貴。」
「我就是知道,才會這麼選擇,我不願看她活得像一具行屍走肉。」裴弁深深地望著床榻上未醒的墨兒,終於跪下。
「十二年前,我可以求你一次,十二年後,我同樣也想這麼求你。」
要不是曾見過裴弁放下身段苦求自己,崔翇會認為像他這樣傲慢冷酷的人,是毫無弱點的。「你這又是何苦?那麼做,你這些年來的付出又算什麼?早知如此,當初就別為了她的身子逼她喝打胎藥,陷你自己於不義。」
「崔翇,為了她好,我必須這麼求你。當年你可以將她從鬼門關拉回,如今也可以圓她的心願,對不對?」裴弁說服他。
「裴弁,你別強人所難。沒有她,你什麼都沒有了。」他不願做,是因為比誰都清楚他對墨兒的心。
他的話像把利刀刨進裴弁心裡,然而他依舊笑著道:「只要她好,就是為了我自己好。」
「你會後悔的!」崔翇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見他離去,裴弁揚起歡欣的笑,蹲在床邊對著墨兒低語。
「墨兒,你聽見了嗎?你的心願,可以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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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你無須拚命成這副模樣。」
在房內為孩子做衣裳的墨兒抬起頭來,見裴弁端進一碗熱湯,油膩的氣味讓她皺起眉頭。
「覺得難受了?」他坐在她身旁,拿走她手裡的針線活兒。「是你自己要找這種罪受的。」
過了半年後,墨兒又懷了身孕,這一回他們戰戰兢兢地期待新生命到來。
墨兒沒有出聲,盯著那碗飄著氤氳熱氣的湯水,上頭有層薄薄黃亮的油,教她沒有太多食慾。
「不想認命你就快喝。」裴弁將湯匙塞進她手裡,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摸著凸起的小腹,墨兒咬牙將熱湯舀進嘴裡,那股藥味教她難受得直反胃。
若不是她的體質容易小產,他也無須請崔翇為她安胎養身,還每天盯著她將湯藥喝下,只不過她喝了數個月都喝膩了。
墨兒一臉噁心地吞下第二口,那張小臉頓時更蒼白,捂著嘴差點吐了出來。
「不准,給我吞下去!」裴弁伸手按住她的嘴,強迫她吃下去。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好半天,一碗熱湯總算喝下半碗,卻已令她備受煎熬。
「你可以現在就反悔,我會去找崔翇想法子,包你明天就無須再受罪。」
見她盯著剩下半碗的湯藥直皺眉,裴弁冷冷地撂下話。
墨兒再度捧起湯碗,一鼓作氣地將湯吞下。
裴弁挑起眉,沒想到她今天這麼爽快,平常喝碗藥總得磨個老半天,今天三兩下便解決了,他接過碗放到一旁桌上,可沒一會兒,身邊的人兒突然拔腿衝到木盆邊,開始吐得掏心掏肺。
裴弁的臉發黑,為她拿來一塊帕子,拍著她的背。
「就算想吐,也留點湯藥給孩子。」她吐得根本聽不見他的話。
「嗯……」墨兒吐得俏臉翻白,痛苦得說不出話。
「你再吐下去,藥就會吐光了。」裴弁輕拍她的背。
她抬起頭來,本想轉身,卻兩腿癱軟跌往地面。
「小心!」裴弁機警地擁住她,沒讓她摔在地上,見她粗心大意,他火氣一時湧上心口。「搞什麼鬼?你以為現在這副身子是你自己的嗎?」
她渾身癱軟地倒在他懷中,無力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裴弁沒好氣地將她抱起,放在床榻上。
「別下床,我來處理。」
「好些沒?」為她拭淨嘴邊的湯藥,他再倒杯熱茶給她,好沖淡她嘴裡酸味。
墨兒點點頭,明白他的霸道全是為了她和肚裡的孩子著想。
裴弁為她褪去鞋襪,動作輕柔小心,臉上並無半點強迫或嫌惡,反倒做得心甘情願。
從不屈居人下的裴弁、總是心高氣傲的裴弁,如今為她打理一切,照料她的起居飲食,看顧她的日常生活,這點讓墨兒倍感窩心。
雖然裴弁沒說出口,可墨兒卻知道他接納了這個小生命,跟她一樣滿心期待、盼望這孩子的到來。要不他不會在她身旁跟前跟後,就怕她跌跤。
「怎麼了?」抬起頭,裴弁迎向她的目光。
「沒有。」
「躺下吧,躺著會讓你好些。你先睡!」他扶著她的腰身,讓她躺臥著。
為她蓋上被子後,裴弁轉身將她吐出的穢物,連同杯碗一併收走。
墨兒的鼻頭又發酸了起來,眼底濕熱,浮沉了這麼些年,她總算得到了歸屬感,能真正替他做點什麼,也真能為自己留下些什麼。
「你怎麼了?」裴弁走回房,見她眼底蓄滿淚水,深深困惑。
「沒什麼,只是淚水止不住。」抹掉臉頰的淚痕,墨兒綻著笑。
「情緒起伏大是正常的,你別緊張。」裴弁脫去外衣,躺在她身側。
「你怎麼曉得?」如他所言,這陣子她的確多愁善感,心情總會莫名大起大落。
裴弁並未回應她的問題,開始動手按摩她的頸脖背脊,企圖讓她身子舒爽些。
「這是誰教你的?」背上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每按一下,就讓她筋骨舒坦些,消除她一天的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