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順利?」傑斯走進來問。
葉羽寧低頭發呆,半天都沒有反應。因為她背對著傑斯,撐臉的手把聽得見的右耳摀住了,傑斯只好過去推她一下。她嚇了一跳,回頭發現是他,無精打采地頭號:「有什麼事?」
「你又忘記戴電子耳,我剛剛叫你,你都沒有反應。」他說。
「有些話不聽也罷,有些事情……忘記最好。」葉羽寧垂下頭,淡淡地說。
「今天不順利?」傑斯再問一次。
葉羽寧把蔡哥給她的一張CD推到傑斯面前,低聲歎氣,無奈說:「這是公司的前輩這個月剛發的新專輯,裡面的歌你聽都不會想聽,是什麼搖頭舞。而且專輯根本不是重點,重點在那本清涼寫真集,買專輯送寫真集,是公司的行銷策略。」
傑斯瞄了專輯封面一眼,一個女人穿著清涼比基尼在沙灘上玩海灘球,內容去是夜店的搖頭音樂。他微皺眉。專輯設計整體感覺很不搭,翻過CD背面,唱片公司的名字連聽過沒聽過。
他連打開CD放進音響的衝動都沒有,難怪葉羽寧會沮喪。
「蔡哥說要照顧人到日本出道,前提還是要出全裸寫真集,要不然就讓我繼續冰著,冰到我點頭為止……」葉羽寧幽幽說著,說到後面,起來起有氣無力。
聽起來這個蔡哥的為人不正派。自從她來酒吧工作,傑斯已把她當成自己人。而當前最棘手、也最極需解決的,還是合約的問題。「星期天,公司說車展的Showgirl的工作,我答應接了。以後大概都是這種小case才會給我吧。」
她話剛說完,吧檯那邊有客人要喝酒,走進來找傑斯,傑斯還沒空說出他的想法,就先到吧檯裡忙了。
等到凌晨三點酒吧打烊之後,葉羽寧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些,樂觀的她也只能勸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替吧檯打蠟,用力拿抹布擦得光鮮亮麗,她忍不住輕輕哼歌。
傑斯叼根煙,拿著拖把拖地,聽見她哼歌,抬頭覷了她一眼。她窈窕的身影背對著他,長長的卷髮曼妙舞動,活潑動人。
葉羽寧的音質非常乾淨,只要再接受一些專業訓練,一定可以找到專屬的獨特性,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她的歌聲。
連傑斯這咱不是唱片圈的人都可以聽得出來,更何況是專業的製作人。真是可惡!他微微皺眉,那家經紀公司擺明就是吃定了像她這種沒有背景的女生。
「我認識一些酒吧的老闆,你會想去酒吧駐唱嗎?」傑斯忽然問。
葉羽寧頓了一下,停止哼歌,回頭看著他,搖頭說:「之前沒簽約時也有朋友建議我去,不過現在應該不行了。你忘了?沒有公司同意,我不是能公開演唱的。」
個性直率的傑斯有些動怒,拿下唇間的煙,沒好氣地說:「那種合約擺明了就是要欺負你,你——」
「你沒腦子」這種話幾乎要脫口而出,看見她雙眸哀怨,認命低頭擦拭吧檯,傑斯忽然罵不出口了。
後來,他們默默打掃酒吧,葉羽寧連歌也不哼了。吧檯打完蠟,她就去擦桌椅,而傑斯拖完地,走進吧檯洗流理台,把剛洗好的酒杯一一放進烘碗機烘乾。
「我罵你,是因為我把你當妹妹看待。」傑斯雙手撐著吧檯,面對她說。
「誰是你妹妹!不要隨便亂認乾妹妹好不好。」葉羽寧本來彎腰在擦椅子,起身之後笑著後揶揄他。
他嘴角微揚,酷酷地笑著,然後說:「這樣吧,我們來開演唱會,你唱歌給我聽,只有我們兩個,這樣不算違約公開演唱。」
傑斯轉身拿出今晚剛開的那瓶紅酒。梁子桐離開之後,就沒有其它客人點紅酒,他把紅酒倒進一隻杯子時在,放在吧檯上,對葉羽寧說:「下班了,喝杯酒放鬆一下,我來點歌,Summertime,應該會吧?」
前幾天,傑斯看到葉羽寧把一張爵士CD放出來聽,當中就有這首夏日時光,比莉哈樂黛和艾拉費絲爵羅都唱過。
「我會,我會!」葉羽寧立刻丟下抹布,走過來輕啜一口紅酒,然後抬睫溫柔對他微笑,這才輕啟雙唇,緩緩歌唱。
Summertime是一首描述早期非裔美國人夏天小鎮的生活光景。魚在水中跳躍,熟成的玉米田里,黑人追求自由的心聲。裡面剛好有一段歌詞,傑斯覺得很像是葉羽寧的寫照。
「有天清晨,你會起來歌唱,展開雙翅在天空飛翔。」
傑斯點了一根煙,安靜地聽她唱歌,舒緩溫暖的高音在凌晨三點的空氣中飄散開來,好像這首歌唱完,夏天就會正式來臨。「好聽嗎?」止住歌聲,葉羽寧微笑向他,表情就像個純真的天使。
「嗯。」傑斯聽得入迷,回頭找出波本威士忌,為自己倒了一杯。
「來賓怎麼沒有掌聲鼓勵?」她輕啐他,然後靈巧地坐上高腳椅。
傑斯拍了拍手,慫恿地說:「再一首。」
「讓我想一下要唱什麼……有一首歌還不錯,Hadmeagirl,這是我最近聽到的一首好玩的歌。」葉羽寧啜了一口酒,然後唱起這首歌。
這也是一首老歌。傑斯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有多少人聽過TomWaits的歌,但在大學時期,他是少數幾個傑斯喜歡的歌手,聲音低沉沙啞,彷彿喉嚨曾被碎掉的瓶子割壞似的,然而這樣的聲音卻非常具有獨特性。
歌詞很有趣,講一個男生老是被甩,心碎之後去看心理醫生,醫生安慰他說你會以沒事,你會好起來的,但他卻覺得醫生錯了,自己怎樣都好不了。
葉羽寧用清秀的音質唱這首原本很沙啞詼諧的歌,傑斯邊聽邊覺得有趣,靠在牆邊抽著煙,腳跟著打起拍子。
「這麼老不實我不到女朋友,這首歌大概就是你的寫照吧?」
這首歌傑斯聽得特別投入,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葉羽寧唱完之後,眼眸含笑,忍不住嘲弄他。
傑斯很酷地對空氣吐出煙霧,咧嘴微笑。
「才不是。少一副很瞭解我的模樣,你才幾歲?」忍不住教訓起她來。
「你看你看,又來了,就愛教訓人,個性挑剔又嚴厲,煙抽得太凶了,你把這些討厭的老毛病都改掉,我猜可能會有女生喜歡吧,但也只是可能而已喔。」
「你呢?也沒看見哪個男生喜歡你,好意思說我。」
葉羽寧凝看著紅寶石色澤般的酒,以手指畫著杯緣,靜靜微笑。
「我可是淡過戀愛的。念大學時,男生都覺得我正得要命,我說要北上追求夢想,男友還哭著說希望我不要離開他。」
傑斯笑了,把只剩下一小截的煙在煙灰缸裡捻熄。
「看看你之殘忍,傷了一個男生的心。」
「你呢?我也想知道上個傷你心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告訴我吧,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喝過酒之後,他們的話都變多了,彷彿是認識很久的朋友般輕鬆聊天。
傑斯要刀再唱一首歌,JanisJophlin的歌。裡面有段歌詞唱到:自由就是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代名詞,它毫無價值可言,但這就是自由。
「這是為了自由離開她的,而她離開我之後過得比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要好,這證明我這麼做是對的。你懂嗎?小女孩?」
傑斯很理智地這樣告訴葉羽寧,她則用微醺的眼神回看他,對他說:「傑斯,你是笨蛋,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情吧。」
「是啊,我是笨蛋,你很高興嗎?」傑斯這樣回她。
後來,為了傑斯,葉羽寧唱了這首有關自由的歌,也了很多其它的歌,兩個人的演唱會就這樣一直唱下去,直去天微微亮起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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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酒喝太多了!
午後陽光刺眼的射進窗內,葉羽寧醒了過來,立刻覺得頭痛欲裂。
跌跌撞撞從床上爬起來,看了床鋪一眼,葉羽寧忽然瞠大美目,困惑環顧這間男性化的房間。
「不會吧?」她立刻低頭檢視自己,然後呼口大氣,放心了。「還好,還好,衣服都在,沒有酒醉亂性就好了。」
睡覺前的記憶一片模糊,敲了敲痛痛的頭,只想起傑斯最後對她說:「不想當我妹妹,那就當弟弟好了。」
「誰要當你弟弟!我明明就是母的。」
葉羽寧猛抗議,誰知道傑斯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硬要跟她稱兄道弟。
「是兄弟就把酒乾掉。」一整瓶威士忌見底,傑斯很乾脆搭上她的肩,勸她把那瓶紅酒喝光。
葉羽寧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就傻傻地喝掉了。後來發生的事在事後想起,印象一片模糊,現在她只希望沒和傑斯做出什麼蠢事。
葉羽寧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間,卻赫然看見傑斯躺在她床上,一隻巨腿還壓在她最喜歡的泰迪熊身上,讓她很想當場尖叫,立刻衝過去把熊給搶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