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絲縈忍不住回嘴,「你們別太眼熱了,自己沒本事讓皇上寵幸,說這些冷言冷語給誰聽?」
「怎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正主兒還沒說話呢,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她秀眉一擰,躍身就要上前,潘龍美笑著拉她回來,「你那雙練武的手沒輕沒重的,出了事我可不給你收拾攤子,走吧。」邊說邊拉著曲絲縈迴房去。
「哼,不過是個司禮官的侄女,無權無勢的,有什麼可清高的。」眾女子還在不服氣地竊竊私語。
「看她長得那麼平凡,也不知道皇上看上她哪點了。」
「也許皇上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換點清粥小菜?」
佳麗們互相安慰著,抱怨著,慢慢地散了。
在圍牆之外,有兩個人站在那裡,其中一人一直傾聽得很仔細,直到院子中靜悄無聲了,他才開口問身邊那個總在來回踱步的人,「你怎麼說?」
踱步的人笑道:「女孩子們爭風吃醋很正常,皇兄應該驕傲才是,這麼多人為了你快爭破頭了。」
「我是問你,覺得那個潘龍美怎樣?」暗影中聽壁角的人原來是皇甫朝。
皇甫嘯道:「倒像是個很明理的人,沒有和那些人計較什麼,還拉著絲縈迴房間。」因為得到皇兄的首肯,所以提起曲絲縈他的用詞已經是毫不避諱,極為親暱了。
皇甫朝道:「既然她說讓那些人等明天的旨意,我不該讓她的話成為空談才對。」
「怎麼?皇兄明天要給她下旨?她今日用那麼重的話拒絕皇兄,皇兄是準備把她直接打入冷宮呢,還是讓她回家?」
「我會讓她那麼輕輕鬆鬆就逃掉嗎?」皇甫朝冷冷地反問,「她既然不讓我痛快,我也不能讓她好過,想走?要看我肯不肯讓她走!」
次日,一道聖旨頒下,旨意有二。
其一,曲絲縈被指婚給五王爺皇甫嘯。
其二,潘龍美被冊封為昭儀,即刻入主瀟湘苑。
曲絲縈聽到旨意時不免又驚又喜又疑,她沒有去問自己怎麼會被指婚給皇甫嘯,只急急地問潘龍美,「你不是說昨夜氣惱了他?怎麼他還要冊封你做昭儀?」
她捧著聖旨,似笑非笑道:「這是報復。」
「啊?」
「封我為妃,就是明目張膽地宣佈我已是他的禁臠,他要怎樣報復我昨夜對他的不敬都可以了。」
「哎呀,那你豈不是很危險?我去和皇上求求情,或者你去認個錯,再怎樣,都不能和皇上作對啊。」曲絲縈對她極為不放心,「我陪你去。」
「不用為我擔心,絲縈,好好地做你的王妃。如果有一天我在宮中受了氣,說不定會去找你。」潘龍美用調侃的口吻安撫這位結識不久卻對自己感情真摯的朋友。
「各人自有各人路,誰知明天禍與福。」她喃喃低語,像是在寬慰別人,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唇角有些幹幹的,忍不住想起昨夜皇甫朝那計曖昧又勾人心魂的舔吻。
突然間,雙頰如火。
第四章
「四王爺出使茯苓國好幾天了,東都裡似乎平靜了不少。」
楚思憶不同於一般的入選佳麗,對潘龍美升位之事很是高興,因為這樣就有人可以陪她聊天,也不必端著昭儀的架子被迫和其它秀女隔開一道牆。
而潘龍美自從升為昭儀之後,除了吃穿住用有了明顯的區別之外,行動坐臥還是老樣子,對任何人都遠遠淡淡的,若不是楚思憶天天來找她閒聊,她是不會去主動與人交往。
聽楚思憶這麼說,她放下手上的書,「萬歲和你說起這件事了?」
「沒有,我聽太監們悄悄議論,似乎萬歲為了這件事挺開心的,說丞相那邊也太平了些。龍美,這書有什麼好看的,讓你一天到晚都在看?」
潘龍美將書皮展開給她看,「是一本中原的傳奇小說,挺有趣的。」
「叫什麼?」
「《紅拂女》。」
「講的是什麼?一個女孩子的故事?」
「差不多吧,」潘龍美笑道:「是說一個叫紅拂的女孩,原本是中原隋朝一位大官的家妓,後來看上來府內作客的李靖,於是深夜去見李靖,追隨他出逃天涯。」
楚思憶驚得用手摀住嘴,「天啊,這女孩真是……真是……離經叛道。」
潘龍美微勾唇角,「是嗎?我倒覺得她勇氣可嘉,而且慧眼識英雄,這一搏算是搏對了,平日中,我們誰有這樣的膽量?」
「我不會做這種事的,」楚思憶拚命搖頭,「我怎麼可能丟下萬歲和別的男人私奔,那,多不要臉啊。」她說著臉都開始紅了,好像因為私奔而被人在背後指說難堪的人是她似的。
潘龍美卻悵惘地說:「但是人生若有一次這樣的搏命,就算是搏輸了,也許也是值得的。」
「龍美,你……」楚思憶不解地看著她,剛想問話,就聽外面有太監通報,「皇上駕到。」
兩人只好起身相迎,皇甫朝從外走進,看到她們倆,悠然笑道:「真是姐妹情深啊,居然讓朕同時見到你們兩人。」
「萬歲找臣妾有事?」潘龍美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楚思憶頻頻對她使眼色,因為這話無異於把皇上往外推,難道皇上沒事就不能來?更何況夫妻見面,還需要「有事」嗎?
皇甫朝果然反問:「沒事就不能來見你?還是見我們的潘昭儀要先遞上拜帖,等你的召見?」
聽出他話音裡的火氣,楚思憶忙做和事佬,「萬歲,特意來看我潘姐姐有什麼事情?怎麼不去找臣妾?」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就猜到你在這裡,所以也一併來看你啊,這些天你不是天天往這裡跑嗎?」
一邊和楚思憶調笑,皇甫朝的眼睛一邊偷偷留意潘龍美的反應,但她只是握著一卷書,靜靜地站在旁邊,微笑看著他們,好像她根本是個陌路旁觀者罷了。
莫名地從心中升出一股火來,他沉下臉問:「近日你們的家人有沒有進宮看你們?」
「前日我娘來過……」楚思憶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突然生氣,有些戰戰兢兢地回話,「娘只是坐了坐,沒有別的意思,若是皇上不喜歡,我讓她以後盡量不要來。」
皇甫朝知道她誤會了,擺出笑容安撫,「思憶,你不用擔心,你剛做了昭儀,親人來看你是應該的,但若是他們想要你幫忙討封賞,你一定要斟酌輕重。」
「是,臣妾知道。」真被皇甫朝說中了,上次母親入宮看她,其實就是為了給她的弟弟討封賞,本來她這幾天都在想該怎樣和他開口,可聽他這樣警告,到嘴的話不由得嚥了回去。
「潘昭儀的家中沒有人來嗎?」他盯著潘龍美,「入選昭儀這樣的大事,難道連個進宮道喜的親戚都沒有?比如,堂姐妹什麼的?」
潘龍美笑吟吟地看著他,「皇上想讓誰進宮來看我呢?臣妾家中人丁單薄,對權勢也無興趣留戀,所以臣妾就算是做了昭儀,在他們心中也沒什麼特別值得慶祝的。」
「哦?是嗎?」皇甫朝冷哼一聲,「怪不得你是冰水一樣的性格,原來是家傳的。」他話鋒突然一轉,「但是別以為你背著我做的那些小動作,能騙過我的耳朵。」
「誰敢欺騙皇上呢?」
她居然嫣然一笑,一副妻子獻媚丈夫的表情,但這笑容分明不是出自真心,所以讓他更覺得刺目。
「明天朕帶你們出巡,一起看朕打獵,怎麼樣?」
楚思憶拍著手,歡悅地笑著,「好啊好啊,臣妾在民間就聽說皇上的箭法無雙,早就想一睹皇上的英姿了。」
皇甫朝看著潘龍美,「潘昭儀呢?不想出去散散心嗎?」
「憑皇上定奪。」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管軟話硬話,高興事生氣事,在這個女人面前似乎都是可以彈指吹散的一片雲,牽不動她心頭的一點波瀾。
皇甫朝簡直恨得牙根兒癢癢的,所以當楚思憶婉轉請求他去她的宮殿中坐坐時,他故意大聲說:「好啊,朕今日累了,就留宿在你那裡。」
潘龍美呢?早已經捧著那卷書,坐到窗邊凝神細讀去了。
臨走前他暗中狠狠踹了一腳門框,「這門做得太窄了,明日讓工匠加寬三分,免得連人都裝不下!」
他意有所指,再也不回頭,攬著楚思憶大步離開。
清風不解意,何故亂翻書?潘龍美瞪著眼前嘩啦啦被風吹亂的書頁,思緒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皇甫朝離開的腳步聲已經漸遠,但是卻好像敲在心上的更鼓,一聲又一聲,迴響悠長。
為什麼要選擇入宮呢?潘婷婷問地,叔叔問她,曲絲縈問她,皇甫朝也問她。除了入宮,她真的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嗎?若是當初讓潘婷婷入了宮,她不管婷婷的死活,良心可會不安?
其實追根究底,她入宮,的確不是沒有目的。皇甫朝猜到了,卻不能看透,除了她自己,大概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知道她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