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人可比貝勒府裡的人要真實多了,至少沒有主子、福晉的叫個不停,她不必穿旗服、踩寸子,可以穿簡單的漢服、繡花鞋,編個髮辮在山林裡跑、在河下游的清澈淺溪抓小魚兒,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由自在。
不過在一連幾天的好天氣後,昨晚就不見滿天星斗,今兒一早果然就是烏雲密佈,下起大雨。
「今天不能做事了吧?」她從被窩裡冒出頭來,看著窗外的大雨。
他點頭,但仍穿上了外出服。
她一愣,「那你還去?」
「我得去視察一下,看看有沒有問題?」
「我跟你去。」
「不了,我去去一下就回來了。」
他一再堅持,她也只好打消想跟去的念頭。只不過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外面的滂沱大雨沒有停歇的跡象,他又只有一個人……
她愈想愈不放心,還是忍不住的拿了把傘,跑到施行河道工程的坡地去,雖然下大雨,一片灰濛濛的,但視線還是清楚的,她看來看去,怎麼就是沒有看到他。
「御沙!御沙!」她忍不住心中的憂心,在雨中大叫。
「你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一起,她才看到遠處有個挺拔的身影在那些節制閘的板子間穿梭,有時看不見、有時又能瞧見,她想也沒想的就朝他奔過去——
他臉色悚地一變,「不要過來!」吼聲雖起,但一聲石破天驚的雷霆之聲正好蓋過他的警示。
來不及了!
高漲的河水沖刷了兩旁的泥土,她一腳踩進了爛泥巴,整個身子一滑,被激流往下衝,她的尖叫聲被河流及大雨聲淹沒。
他臉色丕變,急急的飛身過來要將她從河面拉起,但她突地又沉入河中,再看到放在河岸旁的一塊木板被衝入河道,直直往她衝過去,他躍入河面,在渾濁的河流中搜尋,看到她載浮載沉,他奮臂泅泳,在拉到她的同時那塊大木板也正衝撞向她,沒有絲毫猶豫,他以自己的身體為盾,將她護在懷裡,背部的重擊使他臉色微變,但仍緊咬著牙,與激流抵抗,掙扎著拉她上了河岸,他在沉重的喘了幾口氣後,再也忍不住噴出了一道血箭!
她猛然抬頭,驚惶的看著面無血色而昏厥過去的他,「快來人!快來人啊!」
淚,不停的落下,四周灰濛濛一片,除了他們,根本沒有旁人!
不對,她不能哭,她忙拭淚,快步的往村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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矇矓中,御沙一直聽到間歇的哭泣聲,他想醒過來看看是誰,但卻怎麼也醒不過來,他似乎陷入沉睡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聲聲哭泣再次敲入他混沌的腦海中,而且他聽出來了,是芸兒的哭聲。
他倏地醒過來,側過臉一看,她就趴在他的床邊哭得好傷心。
「芸兒?」
她先是一愣,但隨即抬起頭來,急急的擦拭臉上的淚水,「你醒了?太好了!」
他蹙著眉,看到自己的胸前繞了繃帶,又見她的臉頰不斷滾落淚水,「你哭什麼?」
「你都不醒嘛,一天了呢!我好怕你會……」她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
「傻瓜!我沒有那麼脆弱!」他輕柔的摸著她滿是淚痕的臉頰。
「我不管!」她哽咽,「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話,你千萬別救我了,好不好?」
「你在胡說什麼?何況也不會有下次了!我不准你再接近河道!」雖然虛弱,但他這句話講得鏗鏘有力,不容辯駁。
「不只是河道的事,我是指以後,假設又遇到什麼危險,你一定要答應我,以你自己為重!」
「你究竟在胡說什麼?!」他不懂,「再說我也不准你置身在危險之中。」
她生氣了。「你那麼重要,所有人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如果你怎麼樣了,我又取代不了你的工作,你比我有用耶,你保重自己好不好?」
聞言,御沙是失望的,她的思考點都在別人對他的期望上,他的聲音突然轉為低沉,「你呢?」
「我?我什麼?」
「我要是有什麼事,你可是當定寡婦了。」
「不會的!」她突如其來哭吼著,淚水一下子就決堤了,「我不管,總之以後就是這樣,你要保護你自己,我也會保護我自己,不輕易涉險,你不可以出事就對了!」
她是把他的生命放在她之上!
他的眼神放柔了,以深情的眼眸緊緊鎖著她的。
她被他看得臉紅心跳,不自在的想要起身時,他的手突地抓住她,略微施力的將她的身子拉近,給了她一個深情的吻……
第七章
因為御沙受了傷,所以在所有工程相關人的堅持下,他不得不跟著夏芸兒回到御貝勒府養傷。
不意外,他受傷的消息一傳出,又是一大堆親人將門檻幾乎踩平了。就連日理萬機的皇上因無暇探視,還派太監總管帶了太醫還有許多珍貴補品、藥材專程南下慰問。
至於老福晉也來了,仍是臭著一張臉給夏芸兒看,彷彿御沙受傷全是她害的,事實上也是她害的。所以這一次她什麼也沒說,也不擺臭臉給老福晉看,反倒是拉著老侍衛杜莫,要他教她練武功。
問題是她完全沒有底子,力氣又小,連入門的姿勢——蹲馬步都有困難。
在幾次怎麼喬都喬不好後,杜莫不得不硬著頭皮跟她說:「呃,武功沒那麼好練,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練的,小福晉。」
「我就是要學嘛!」她應該不笨,而且她不想成為御沙的負擔。
「其實貝勒爺的武功足以保護你——」
「我就是不要他保護!」
她硬撐著,雖然真的很累,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要成為御沙的累贅!所以她要練,一直的練下去……
御沙在大夫為他換好紗布後,從房裡走出來,看著已經疲累得靠在石獅子上打盹,但嘴巴還唸唸有詞的芸兒。
「手要打直……腳要站穩……」
「要不要我幫主子將小福晉抱回房間?」畢竟主子後背的傷還沒好。
「不用了,你一動她她就醒了,這一醒又要練了。」他走到她身旁,將身上的外衣脫下為她蓋上,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睡夢中的她,似乎聞到他的味道,下意識的從硬邦邦的石獅子往旁邊一靠,貼向他的胸膛。
杜莫擔心的欲上前,怕小福晉弄到他的傷口,但他搖搖頭。
眼見夜風都起了,杜莫不放心的又去拿了條被子,為兩人蓋上。御沙溫柔的眼眸僅向他微點一下頭,隨即又回到夏芸兒熟睡的臉上。
「也許她自己都還不是很明白對貝勒爺的感情,但我想從她的行動,貝勒爺應該可以感受到。」杜莫其實很感動。
御沙也是深受感動,不過並非他看不起她,而是每個人的資質不同,就她這幾天練功的情況看來,她的確是屬於沒有慧根的那一種人。
所以他還是會勸她別練了,但她對他的這番真情真心,他感受到了。
生命中有她是意外,卻是最美麗、最美好的一件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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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御沙的傷勢逐漸好轉,夏芸兒堅持要練的功夫只能用「花拳繡腿」來形容,但加減可以唬唬不懂功夫的人。
既然練功有成,再加上御沙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蘇州城剛好有個熱鬧燈會,好久沒出去透透氣的兩人便相偕出門了。
原就金碧輝煌的廟宇,在一串串花燈點綴下更是燈火輝煌,各式各樣的手制大、小型花燈讓人看得目不暇給。
配合節慶,有踩高蹺、舞龍舞獅、放鞭炮、鑼鼓喧天,還有一些地方小吃、甜點,加上人山人海,相當熱鬧。
也算是冤家路窄,當老福晉和一名溫柔美麗的姑娘在最接近熱鬧景致的三樓茶館居高臨下的看著燈海時,瞧見她的小兒子挽著小媳婦兒也上樓來了。
「額娘。」
一聽到兒子跟她討厭的夏芸兒一起喊她,她皮笑肉不笑的點頭,但再看向她眼中的好媳婦人選時,她可是眉開眼笑,「我想盈昕格格你還記得吧?御沙。」
「你好。」他淡淡的問候。
是位格格!夏芸兒好訝異。
他隨即為芸兒介紹,「格格是秦王爺的獨生女。」
「你好。」她連忙跟她打招呼。
「你好。」盈昕格格沒想到夏芸兒真的這麼美麗,她自認是天仙美人,但夏芸兒的美麗又藏了某些她說不出的迷人特質。
老福晉來回的看著三個年輕人,愈看盈昕就愈對味兒,再加上她剛剛不小心說出她的女兒心事,說她心儀御沙,她可是拍胸脯保證一定會幫她忙。
「好啦,御沙,額娘在這兒碰到你,就省得我差人去將你請到貝勒府來,」這話很清楚,她不想再踏進御貝勒府一步。「盈昕特地來我,但我這幾天跟人有約,要出去玩玩,我知道你暫時還不必去看治水的工程,你就幫我招待招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