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欺負我沒錯。」她淡淡地低語,聽見父母的抽氣聲,她繼續說道:「但他只是喜歡捉弄我,愛跟我鬧著玩而已。其實他根本就很討厭我,從一開始,他就處處看我不順眼,看到我他就覺得煩,根本不可能對我心懷不軌的。額娘雖然不喜歡大哥,但是也要相信你的女兒呀!」她假意說著反話,但卻愈說愈動情,愈說愈傷心,忍不住哽咽,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你看看你。」允禧斜睨福晉一眼,深深歎了口氣。「孩子們打打鬧鬧罷了,你怎麼胡思亂想呢?你信不過永琅,也總該相信月音吧?月音從小讀了多少聖賢書,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夫人,你實在想太多了。」
「月音,你當真是學壞了,在阿瑪和額娘面前也會撒謊了!你這番話騙得了你阿瑪,可騙不了我!」福晉冷瞅著月音,眼色神情是完全的不信任。
月音努力維持面容的平靜,但心口卻在狂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月音,起來、起來,別跪著了,說清楚就沒事了。」允禧和福晉完全相反,對兒女是充分的信任。
月音緩緩站起來,眼角餘光瞥見永琅佇立在書房門口,而側身坐著的阿瑪和額娘並沒有看見他。
「你額娘最近呀,見風就是雨,成天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事。」允禧牽起月音的手,笑著拍撫。
「王爺,那是你不肯看清楚永琅那小子的底細!」福晉不滿地說道。
「額娘,你放心吧,我對大哥雖然特別照顧,但那也只是因為他是大哥罷了。他如不是大哥,我豈會多看他一眼?」她神情空洞,帶著淺笑說出存心刺傷永琅的話。
「你最好真是這麼想!以後沒事離他遠一點,別惹來一身腥臭!」福晉嫌惡地輕哼。
「我知道了,額娘。」她乖巧溫和地應允,一如以往的她。
再望向書房門口時,永琅已不在那裡了。
她唇角仍掛著溫柔的淺笑,眼底卻隱隱泛起了淚光,破碎的,像黑夜裡天上掛著的繁星……
第七章
我對大哥雖然特別照顧,但那也只是因為他是大哥罷了。他如不是大哥,我豈會多看他一眼?
永琅苦笑。雖然知道這些話並不是月音的真心話,但是打擊的力道還是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強烈的痛楚感。
很好,他讓她心碎,她讓他心痛,彼此互相傷害對方一次,兩敗俱傷,也算扯平了。從此以後,兩人的關係咫尺天涯,永遠當一對貌合神離的兄妹,也算是徹底斬斷了這段不該萌生的情芽。
這樣也好,他依然可以保住他的尊貴地位,保住自己的一條命。沒有愛,他還是可以活得很好。
走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他冷淡地看著忙碌的小販、大快朵頤的食客、討價還價的婦人,眼前繁華熱鬧的景象竟令他備感寂寥,任何新鮮有趣的事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現在的他已經擁有了他所想要的一切,為什麼還是覺得不夠?為什麼還是覺得不滿足?他到底還想要什麼,才能填補心中那塊空洞?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念。
對了,龍珠!
自己早已擁有了一對龍珠,但還有另外一對目前收存在護國寺中,這是他渴望得到而尚未到手的東西。
他立刻加快腳步,往護國寺的方向疾步奔去。
護國寺原名崇國寺,始建於元朝末年,明成化年賜名為大隆善護國寺。
永琅走進護國寺,見煙雲繚繞,香風氤氳,不禁讓他憶起童年時住在「虎跑寺」的時光。
他緩步走進大殿,假裝自己是拈香拜禱的香客,虔心地參拜,退出大殿後,又到各偏殿拈香,一邊暗暗觀察著寺裡的和尚。
護國寺裡的大小和尚人數頗多,能被稱為「老和尚」的也有十多人,到底哪一個老和尚手中藏有龍珠呢?
自小偷慣了東西,永琅早已練就了一雙賊眼,什麼人身上有可偷的錢或物,什麼情形下可以下手,他幾乎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也很少失手過。但是,藏有龍珠的老和尚非同一般人,得到了龍珠並無佔為己有之心,只希望龍珠回到皇室,回到皇上的手中,如此清心寡慾、萬事不縈於心的老和尚,要從他的臉色觀察出端倪來,實在是天大的難事。
為免打草驚蛇,永琅每隔一日就到護國寺拈香,不動聲色地觀察寺中情況,找機會與寺中的老和尚們閒談,但是這樣過了半個多月,仍然一無所護。
這日,永琅來到護國寺時,意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早他幾步走進了護國寺,那個人是顯親王府的二貝勒衍格。
這麼巧,衍格貝勒也來這裡?
他狐疑地跟在衍格身後進去,遠遠看見衍格低聲詢問一名掃地僧,不知道問了些什麼,接著便轉身走進大殿內。
衍格臉上微顯焦慮的神情,看在有所圖謀的永琅眼裡,就是有股說不上來的古怪。
前來護國寺的香客絡繹來往,每個人到此的目的都很單純,就是燒香祈福、虔誠地求助於神明,但是衍格的目的似乎不在於此,當香客們跪地參拜時,他卻只在大殿內默默張望、四處打量,以眼神搜索著正中供奉的佛像,以及佛像周圍的每個角落。
他在找什麼東西?永琅隱身在人群後觀察著衍格的一舉一動,愈來愈感到他的行徑可疑。自己是為了龍珠而來,難道他也是?
他不免心生警戒,看衍格在大殿待了一會兒後,便朝後殿走去,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後殿香客不多,當衍格低聲在詢問一個奉茶僧人時,永琅將他們的對話聽得很清楚——
「請問師父,後殿的寶塔是何時拆毀的?」
「將近一年前拆的,因為寶塔有了裂縫,所以住持決定拆毀重建。」僧人合掌答道。
永琅聽了有些意外,衍格問的竟然是寶塔?
「既然要拆毀重建,為何留下兩層殘塔便停住了?」他聽見衍格又問道。
「小僧就不清楚了,當時下令停工的人是上一任住持方丈,施主可以找上一任住持方丈問問,也許就能明白。」
「可否勞煩師父帶我見一見住持方丈?」
「方丈已經許久不見外人了,小僧不知方丈願不願意見施主?」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見方丈一面,無論如何都要請師父幫幫忙。」
「好吧,不知施主如何稱呼?小僧替您通報一聲。」
「多謝師父。我是顯親王府二貝勒衍格。」
「原來是貝勒爺,請稍候,小僧去去就來。」
永琅藏身在偏殿轉角處,懷疑自己一直想找的「老和尚」,就是那位僧人口中的「住持方丈」,又聽衍格說有非常重要的事,心中的疑惑更甚。
僧人很快回來了,朝衍格合掌行禮道:「師父願見貝勒爺一面,請貝勒爺隨小僧過來。」
「多謝師父。」衍格跟著僧人繞過後殿。
永琅小心避開一名提水僧人,悄悄地尾隨著他們,見那個僧人將衍格領到後院一排不起眼的矮房子後便轉身離開,而衍格走進最內側的一間屋子內,房門隨後關上。
永琅躡手躡腳地繞到那排矮房子後,躲在窗下屏息偷聽著。
「不知貝勒爺有何要事見老衲?」他聽見一個蒼老卻平和的嗓音問道。
「十幾年前,我離開京城遠赴雲南,當年離開時,寺中寶塔依然完好,但此時回來卻已拆毀了大半,我想問問老師父,當初動工拆寶塔時,可否見到什麼奇異之物?」衍格開門見山就問。
在他忙完了大哥的喪禮後,一日夜裡,回到護國寺想查看當年他藏於寶塔塔頂內的龍珠是否無恙時,沒想到竟看見寶塔已經拆毀了,他急於知道龍珠的下落,只好親自前來探詢。
「貝勒爺會如此問,一定是早知道寶塔內原來就藏有些什麼東西吧?」老和尚笑說。
「在老師父面前,我也不必隱瞞什麼了。其實那寶塔塔頂確實藏有一件寶物,而這件寶物正是我放進去的,如果不是急於知道那件寶物的下落,我是絕不可能對人說起此事,但是這件寶物非同小可,也關係重大,所以我想知道這件寶物如今在何處?」衍格焦急地問。
老和尚饒有深意地向他一笑。
「貝勒爺,你能說出寶物藏於寶塔塔頂,足見這件寶物確實與你有關了。既然如此,老衲也不相瞞,這件寶物正由我收藏著。」
「果真?」衍格鬆了口氣。「那太好了!可否請老師父取出來讓我看一眼?」
「自然可以,不過為了慎重起見,貝勒爺能否說得出那件寶物的名字或是樣貌來?」
「可以,那寶物確實有個名字。」衍格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是一對龍珠,收在一隻錦緞匣中。」
藏身在窗台下的永琅深深吸進一口冷氣,心怦怦地跳。
龍珠果然在這老和尚手中!但他偏偏晚來了一步,倘若這對龍珠確實是衍格所有,老和尚很有可能會將這對龍珠還給衍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