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會沒事好做,隨便給個管事、掌櫃的做做就成了,三叔不貪你的,就管管錢,不費事的。」一隻鴨賣一兩,一天五十隻……哇!那是多少錢呀!夠他賭上好幾晚。
隨便給個管事、掌櫃做做,管錢就好……哈!他還真敢開口。「三叔,你識字嗎?」
「咦?」識字?
「你會打算盤嗎?」朱小蟬聲音很輕軟。
「這……」他看過算盤。
「你會記賬嗎?」
「……」他臉色有點發綠。
「你知道進貨、出貨,怎麼和人對帳嗎?」她想對他客氣,可惜有些人給臉不要臉,自取其辱。
「……這很要緊嗎?」他只管拿錢,其它一概不理——朱實打的是這主意,要錢不做事。
她故作失望的搖頭歎氣。「三叔你什麼都不會,憑什麼當個管事,我連請個搬貨的都要求他最起碼要識幾個字。」
朱實一聽,不耐煩的揚高聲音。「不就管管事,巡巡鋪子嘛!要識字幹什麼,三叔的為人你還信不過嗎?我替你管著下面的人,你才有空閒休息休息,不用煩這些瑣事。」
「信不過。」她幹麼請賊來雇鋪子。
「你……」他漲紅臉,氣得不輕。
「三叔的為人誰不曉得,偷雞摸狗跑第一,喝酒賭錢是全才,無賴耍潑是你的拿手戲,你自個兒說說你幹過什麼正經事,別說十件,能說出一件我都服你。」她不是她心軟的阿爹,還顧及兄弟情分。
「你……你少瞧不起三叔,我、我做過……」他滿臉通紅,我了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讓人瞧得起的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那些勾當,你從我爹那裡要走的十畝水田早被你輸掉了,你還拿走他四、五十兩去賭,去和豬朋狗友喝個爛醉如泥,你最大的本事是敗光別人的銀子。」她寧可把錢丟進水裡也不養白眼狼。
醜事被揭穿,朱實惱羞成怒的破口大罵。「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對我大呼小叫,我是你三叔,倫常你懂不懂,我花你幾個錢算什麼,你本來就該孝敬我,我沒把你的鋪子當自個兒的就不錯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朱小蟬氣得不想和他說話,眼神冷得如雪,寒入人心。
「就是嘛!二妞,你隨隨便便就進帳幾百兩,給叔叔嬸嬸花花又如何,反正你也花不完,我們幫你花掉一些也省得賊惦著。」胡氏賊頭賊腦的打量屋子裡的擺飾,想著要「順」哪幾樣回去。
「你就是賊,專門來偷我的錢,我有錢不會自己穿好、吃好嗎?幹麼要分給你,你們有手有腳的,要錢不會自己去賺,我才十二歲都能開起鋪子了,你們的歲數是我的好幾倍,難道只會坐吃等死,什麼也不會做?!」她氣極了,口不擇言,全然無法冷靜。
遇到極品親戚,聖人也會發瘋,完全不講理的瘋子,她這個前心理咨詢師也沒轍,溝通不了只好放棄。
「哎呀!怎麼連我也埋怨上了,真是不知禮數,難怪你三叔要發火了,你爹你娘沒教好你,把你教出沒大沒小的潑辣性子,瞧瞧你這蠻性,以後哪找得到人家嫁。」呼天喊地的胡氏仗著長輩身份把人數落一番,嘲諷她嫁不出去。
李順娘就坐在朱小蟬身邊,一聽胡氏撓人心肝的缺德話,已經懷孕的她,放在肚皮上的手都爆青筋了,惱得快氣炸。
由於鋪子裡的鴨子存貨不足,此時的朱大壯正往西山村的路上,並不知情三弟一家又上門來鬧事,還找到新宅來。
不過朱小蟬也不想他來管這件事,他越管事兒越大,完全失去控制,只要有朱婆子在場,她阿爹從沒佔過上風,最後只能屈服,一句孝道就把他打趴了,再也開不了口。
「三嬸先為青蓮妹妹著想吧!我有錢,大不了買一個男人當上門女婿,任打任罵任我使喚,倒是她,攤上三叔那樣的父親,會有人要嗎?」人家光聽見就怕,逃之夭夭。
「你——什麼買男人當上門女婿,這麼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口!」胡氏一回頭拍掉女兒手中的焦圈,「吃吃吃,還吃,你是豬來投生嗎?沒瞧瞧人家說你來著。」
朱實和胡氏的一雙兒女一入屋,眼珠子就沒安分過的瞟來瞟去,一瞧見擺放在花几上的茶點和水果,朱仲登和朱青蓮兩人像沒見過食物似的,一手拿了好幾個,沒吃相的全往嘴裡塞。
「青蓮她娘,我們二妞還小,不急著嫁人,上門女婿說的是氣話,你說的那些話還真叫人心寒,終究是人家的長輩,我女兒名聲不好,你女兒還能不受累。」真當她家沒人了嗎?欺上門辱她女兒。李順娘試圖和人講理,緩和彼此情緒。
胡氏面色不佳的說起風涼話。「我也不想下她面子呀!可你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話,有晚輩數落長輩的嗎?把她三叔說得一無是處,二嫂,你要是不會教孩子就交給我來管,打她一頓就乖了。」
想打她女兒,好個沒臉沒皮的,真是欺人太甚……喔!她的肚子……乖囡,別急,娘不會讓人欺負你二姊,你乖一點——李順娘感覺腹部的宮縮一緊一緊的,令她微疼的白了臉。
「沒錯,就是要打,二哥不教我來代勞,我是她三叔,打她是教她做人的道理,打不乖就打死為止。」反正不同心,只會壞他好事,打到她怕了,不信她還敢不聽話。
要不到好處的朱實心一橫,撩起袖子就想揮拳,他才不管什麼對錯,叔叔打侄女天經地義,誰叫她不敬叔伯,膽大妄為。
「你敢動手試試。」朱小蟬冷著臉將一隻茶杯砸在地上,杯子的碎裂聲讓朱實兩口子瑟縮了一下。
人怕橫的,橫的怕不怕死的,真要狠起來,惡人也會怕三分,年紀雖輕的朱小蟬便有一股懾人氣勢。
「你……你想嚇唬誰,我一拳就能打死你。」朱實囁嚅著,拳頭握著卻揮不出去。
「不用一拳,我吆喝一聲,我底下有十幾人一湧而出,三叔你這掏空的身子能挨上幾拳。」看來不使狠,對方還得寸進尺,今日過後她得再買幾個丫頭、婆子、小廝充當打手才行。
「你敢威脅我?」他面皮由紅漲紫。
「你不知道這叫自保嗎?人在家中住,禍從天上來,我好好的待在自個兒家中,有人到家裡噴糞我還搬張椅子請他坐不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朱實的表情像吞了十隻活蛆似的,十分扭曲。「娘,你聽聽,這是你朱家的好孫女,手上一有銀子就六親不認了,連我這個三叔也敢教訓,你說她是不是反了,連我都敢罵。」
說不過小的,他便無恥的搬出老的,用這座山來鎮壓。
「二妞,你還不跪下,我們朱家還輪不到你來作威作福。」偏心偏到天邊的朱婆子口氣極惡,一開口就端起祖母威風,當朱小蟬仍是不懂事的黃毛丫頭。
朱小蟬勾唇冷笑,「奶奶是不是搞錯了,這裡是朱老二家,不是供奉祖先牌位,山北村的老朱家,你腳下踩的這塊地是我買的,你憑什麼叫我跪,要跪也是三叔跪,有誰家的三叔像他這樣比賊還狠嗎?直接上門搶銀子。」
「放肆,有你這樣目無尊長的嗎?你三叔豈是你能說的,他不過要個事做,你給他間鋪子不就得了,還說什麼廢話,全無晚輩的分寸。」她姓朱,她的銀子是朱家的,天經地義。
朱婆子早年還算明理的人,對三個兒子一向公平對待,可是老三朱實越長大,嘴巴也越甜,越會說討好人的話,朱婆子的心便一天天的偏了,最後是全沒底線的溺愛。
等胡氏一進門,她的偏心更厲害,明明有三個兒子她卻像只看見一個,有好吃的、好喝的全往他懷裡塞,伸手要十文給二十文,怕他凍著怕他餓,什麼好的都留給他。
年復一年,她這種行為已經變成偏執,好像不對老么好就是錯的,其它兒子不用她照顧也能活得好,她的生活重心全放在三兒子那兒,似乎他才是她年老唯一的依靠。
「我幹麼養個廢物,還是個四肢不動的廢物,我的銀子就不是銀子嗎?為什麼要白給他,奶奶說得輕鬆,給間鋪子不就得了,那你怎麼不給他,你才是他娘,我不是。」幸好不是,阿彌陀佛,要不然她寧可重新去投胎。
「你!」朱婆子被她不敬的話氣得手發抖。
擔心婆婆氣出病的李順娘連忙扯扯女兒的手。「二妞,少說兩句,別惹你奶奶生氣。」
「阿娘,咱們一再容忍,有人感激嗎?他們只當我們應該逆來順受,把他們當祖宗看待,我不惹奶奶她就會讓我好過嗎?從小到大,奶奶沒讓我吃飽過,我們只能撿三叔家吃剩的剩菜剩飯。」忍耐是有限度的,一味退讓非長久之計。
「二妞……」一想到過去吃不飽飯的苦日子,李順娘鼻頭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