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這裡說句老實話,三叔三嬸沒把我們當朱家人看待,我們也不想認你們這門親,以後沒什麼事少來往,我家門小,請不來兩尊大神。」最好各自為政,各過各的,平常也不用走動。
她多想擺脫老三家這群蝗蟲,因為他們,她家從山北村搬到柳鎮,可這點距離還不夠遠,阻止不了他們的肆虐,難不成還要搬到縣城,甚至是更遠的京城?
朱實一聽她近乎絕情的宣言,頓時火冒三丈。「三天不打,上灶揭瓦,你一個丫頭片子也敢和我們斷絕往來,是誰給你的膽,二哥呢!叫他出來,我要問問他這個家讓個丫頭做主了嗎?」
「不用找我爹,他改變不了我的決定,銀子在我手中,我想給誰就給誰,你想要,我偏不給,我寧可施捨給乞丐都好過給啃我血肉的親三叔。」朱小蟬態度強硬。
「好,好,好,你真好,我的好侄女!」她不給他就拿不到嗎?這一屋子女人他還怕誰。
「反了反了,親侄女忤逆親叔呀!這天是怎麼了,天地顛倒沒倫理了嗎?小小丫頭竟然不認祖宗,這還有天理嗎!天哪!快來道雷吧!劈死這個狂妄無狀的小丫頭——」
胡氏扯著喉頭放聲大喊,又耍無賴又發癲的想往朱小蟬身上潑髒水抹黑她,叫她名聲盡毀。
「省省力吧!三叔三嬸,為了防範你們的賊心不改,我把銀子全存在錢莊裡,你們翻遍屋子也搜不出十兩銀子,而且房契地契我也寄放他處,你們搜不出半張來的。」她說的是用來唬人的,其實貴重物品她早就藏起來了,就在家中某處。
「你……你真是……」可惡。
朱實夫妻倆見她防得緊,又沒法拿到好處,那個氣呀,直衝腦門,無處可宣洩的兩人看朱小蟬越看越恨,無法得逞的雙眼充血發紅,臉色凶殘的朝她走近,還把手舉高了。
見狀,李順娘以為他們要傷害她,趕緊挺著如今已七、八個月大的肚子擋在女兒面前想要保護她。
推拉之際,不知是誰用力過度,竟把大著肚子的李順娘推了出去,護著肚子的李順娘往後踉蹌了好幾步,後腰撞上突出的椅子把手,當下臉白如雪,呻吟出聲。
「啊!血——」
偷吃楓糖糕的朱青蓮指著李順娘身下,一灘暈開的水混著血水從她腿間流出,迅速暈成一大片。
「老二家的羊水破了!」經驗老道的朱婆子一瞧,她也有些慌了,她只是來給小兒子撐腰,沒想鬧出人命。
看到漫天血紅,朱小蟬僅存的理智線,斷了。
「打,給我打出去,用力的打,打死我負責,你們最好開始求神拜佛,保佑我阿娘沒事,要是我阿娘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給我阿娘賠命!」
在外頭偷聽、偷看的夥計、僕傭一聽到東家的話,二話不說的抄起手邊的東西,管他是掃把還是畚箕,齊齊往朱實夫妻、朱婆子頭上背上打去,打得他們抱頭鼠竄,罵罵咧咧的邊捂頭邊往外跑,兩個小的也挨了好幾下。
七活八不活,李順娘腹中的胎兒有七個月大,快八個月,這一胎能不能活下來尚是未知數,總之極度危險。
那晚,一家人守了一夜,孩子還是沒能生下來,大夫來了又走,參湯喝了一碗又一碗,止不住的血不斷流出……
第7章(2)
「二姊,我要買頭花。」
「二姊,我要買木劍。」
正托著腮打盹的朱小蟬突然聽見耳邊傳來的脆甜軟音,她打了個哈欠,睜開惺忪秀眸,矇矓的眸子像蒙上一層淡淡水霧,如漾在水中的月光,流轉著珠玉光澤與清亮。
在她面前的是長得一般高,面容肖似的兩個娃兒,一個著紅、一個穿綠,臉頰肉肉的,紅撲撲的,活似畫裡走下來的年畫娃娃,是一對龍鳳胎,一男一女,粉雕玉琢,煞是可愛。
「全哥兒,笑姐兒,你們兩個是不是又不聽話了,背著娘偷偷跑出去。」瞧這一頭汗,一看就知道是頑皮的。
「沒有。」
兩人很和諧,異口同聲。
朱小蟬纖細蔥指敲著花幾,一下,又一下,很規律。「我要聽真話,誰是乖孩子。」
「我,我,我是乖孩子,是哥哥拉著我出去玩雪,他說白白的雪很好玩。」小女孩很伶俐,馬上就出賣哥哥。
慢一步的男孩鼓著臉,奶聲奶氣反駁。「妹妹自己也想玩,我們一起玩,玩雪球。」
這時,一名十五歲左右著淺綠色衣裙的丫頭在門口探頭看了一下,而後縮著脖子沒出聲,因為跟丟了小主子很是心虛,也不敢講話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
「娘呢?」朱小蟬一手一個拉到跟前,取出手絹替弟妹拭汗。
「娘在睡覺,我們很乖,不吵娘。」兩個小東西同時把食指往唇上放,做出「噓」的動作。
當初李順娘生他們的時候是難產,足足生了兩天一夜還生不出來,誰也不曉得肚子裡是龍鳳胎,只當她這一關是過不去了,凶多吉少,怕是喜事變喪事,得做考慮了。
連找了三個大夫,五個穩婆都說準備辦後事吧!
後來王秀軒不知上哪找來告老還鄉的老太醫,以七七四十九根回心針護住李順娘心脈,再以三寸長的銀針插入她腰椎催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這兩個小傢伙生下來。
但是這一次的生產傷了李順娘的根本,身子虧損得很厲害,將近三個月下不了床,又精心調養了一年多才慢慢恢復些,可仍虛得很,做不了重活,最多縫縫衣服。
這段期間朱婆子、朱實等人大概是被當時的情形嚇怕了,一步也不敢上門,怕再被朱二妞叫人打他們。
不過狗改不了吃屎,心不正的人是長不出良心的,去年李順娘、朱大壯回山北村祭祖後,他們似乎又不安分了,蠹蠢欲動,多次有意無意的透露想重修舊好,好幾回在門庭若市的鋪子前徘徊,想去討個十兩、八兩。
「哪裡乖了,分明是小壞蛋,二姊明明說過外頭冷,容易著涼,你們一溜煙又往外跑,你們說是不是很壞。」她摸摸兩雙圓潤如包子的小手,不算太涼才安心。
孿生兄妹是不足月的早產兒,一出生就有些不好了,頭幾個月超難照顧的,不是這個發燒,便是那個全身冰涼,一下子上吐下瀉,一下子臉色發紫,一下子又喘氣喘得急。
李順娘身子弱,自顧不暇,根本沒氣力養孩子,小名全哥兒的朱忍冬和笑姐兒朱含笑可說是朱小蟬帶大的,她就像他們的娘似的,又要帶、又要教,好不容易拉拔到三歲大才好些。
「不壞,不壞,我沒著涼。」
「二姊,我乖,聽話。」
笑姐兒腦子靈活,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著,口齒較流利,身為哥哥的全哥兒則反應慢一些,比較沒主見,老被妹妹牽著走,但看得出來他的性子較為惇厚,像憨實的朱大壯,虎頭虎腦的,十分有精神。
「又在教孩子了呀!這麼喜歡教孩子怎麼不自個兒生一個。」爽朗的笑聲清脆悅耳。
「阿姊,我還沒嫁人。」朱小蟬沒好氣的瞅著大腹便便的朱小春,杏仁黑的眸子盛滿不滿。
朱家大姊在去年秋天出嫁了,嫁給西山村的趙越冬,在朱小蟬刻意的安排下,趙越冬經過幾年的經驗累積後變成養鴨大戶,每年要養上數十萬的鴨子,全供給「聞香居」做脆皮烤鴨。
朱小蟬的腦子轉得快,在烤鴨鋪子開了一年後,她覺得鴨心、鴨肝、鴨腸子便宜賣出很可惜,因此她又計劃開了兩間滷味鋪子,和十間烤鴨鋪子合起來,共有十二間鋪子。
朱家大姊嫁出門的那一天,朱小蟬和爹娘商量好把兩間滷味鋪子,連同西山村的水塘和那三十畝水田都送給她當陪嫁,把她感動得兩眼淚汪汪,直說不想嫁了。
「不是快了,那個人等得兩眼欲穿,巴不得你趕緊穿上嫁衣,大紅花轎來迎娶。」朱小春手扶後腰,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走得緩慢,她身後是年約五十的婆子,叫陳婆子。
朱小蟬裝傻的眨著眼,讓一旁著淺綠色衣裙的小丫頭把雙胞胎弟妹帶到後頭換曖一點的襖子。「哪個人呀,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夢話。」
「真要我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才認賬嗎?你這是睜著眼睛裝瞎子。」那人的心意誰不曉得,明顯到有長眼睛都看得出來,只差沒走明路、央媒人上門提親罷了。
「未到最後,誰都不知道事情會不會有變化,世事難料,也許你認定是你的卻偏偏不是你,別抱太多期望,順其自然。」以她目前的身價也不是嫁不出去,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好吧,她是有點說氣話,誰讓這棵樹是有人管的。
朱小春一臉糊塗的撫著肚子。「你在打什麼啞謎,什麼是你的又不是你的,要我說,王秀才才不會讓這件事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