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可楠?我記得,她爹爹是大將軍,長年征戰沙場,娘死得早,被皇帝接進宮裡,目前住在淑妃那邊,由她照料。
明明都作好準備了,他的話還是攻了個措手不及,我只來得及收回淚水,卻來不及把笑容變得真誠無偽。算了,既然裝不來,就表露真心吧!
歎氣、無奈寫在臉上,我問:「她爹爹握有多少兵馬?」
「二十萬大軍。」
「那……娶吧,這麼豐厚的嫁妝,讓別人娶了去,太浪費。」我的口氣太酸了。低下頭,不教他看見我的笑容有多勉強,而我的心……在滴血。
「你不生氣?我還以為你強調一夫一妻。」他勾起我的下巴,仔細審視我的表情。
「我是啊,可我怎能強調別人的婚姻?」
在心靈上,他和我是一體,在婚姻上,我們是別人和自己,這賬本兒,算不到一塊的。
「你是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
果然是智慧線比別人長的皇四子,那樣模糊的話語也能聽出蹊蹺。
我歪歪嘴,提起精神道:「四爺想不想知道什麼叫做動物保護協會?我上次跟你說過啦,我們那個時代空氣污染很嚴重,環境也破壞得挺凶……」
「章幼沂!」他喝止我的叨叨不休,手一把擰住我的手腕。
我吃痛,卻不肯喊痛,好像一喊,就滿盤皆輸。
我笑得無心無意,裝傻裝透頂。「怎麼了?臉那麼臭,那群公主小姐是給我吃排頭,又不是給四爺吃排頭。」
「為什麼叫我四爺?把話說清楚,不要說得不明不白。」他的臉色鐵青,好像我才餵他喝下一缸子砒霜。
「哪裡不明不白?不都是清清楚楚。」搖頭,這群皇親貴胄真鴨霸,有意見、有意思的全是他們,他居然來問起我的意思!?
「你說,你不能強調別人的婚姻,為什麼我是『別人』?」
躲不掉了嗎?我的心苦不堪言。「你知道,為什麼我們無法和夏蟬討論冬雪的美麗?」
「因為受限於時令。」
「沒錯。為什麼無法和駱駝討論海洋的壯闊?」
「因為受限於地域。」
他不愛我喊四爺,我就不喊。也好,他永遠別想成為我的四爺、皇太子或者皇帝。「很好,四爺真聰明。那為什麼我無法與阿朔談論一夫一妻、專情或海枯石爛、此情不渝?」
他不回答了。
強撐起一個千瘡百孔的笑容,我娓娓道來。
「那是因為背景啊……阿朔是皇子,心懷大志,而政治這種東西,盤根錯節、黨同伐異,你必須為自己建立強大的後台支持,今日是李鳳書、穆可楠,明日是王小姐、李姑娘……後宮的建立不為情、不為愛,為的是一生志業長展。
而幼沂人小心窄,目光更是短淺,總相信風花雪月、恩愛纏綿不過是寡味的詩句,愛怨癡嗔終是易碎的夢,我堅信愛情該洗淨鉛華,反璞歸真……在皇帝的後宮,沒有我的愛情容身處。」
這些東西我早就想明白了,在他對我解釋皇帝對瑾妃的無奈時。我只是想著撐過一時是一時,賺得了一天是一天,不去想結尾、不去規畫未來,我只要霸住阿朔的今天,他的明天……我心知肚明,那是別的女人的。
「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愛情,也會給她們想要的榮華與富貴。」他說得簡潔,把愛情當成公文,以為一個利落下筆,就能處理得盡善盡美。
「你怎麼知道她們要的只是榮華富貴、地位名聲?阿朔,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磊落昂藏的男子?即使猜不透你深邃幽深的眸子背後是喜是憂,是天堂是地獄,即使厘不清你胸中有多少千山萬壑,但你可知道……多少女人願意前仆後繼,為追尋你的感情而來?」
「你為什麼不是她們其中的一個?」
「因為我學不來假意虛情,無法把妒嫉隱藏在心底。」
「你不需要對她們妒嫉,因為這裡……」他指指自己的心臟。「只有你。」
「那就更抱歉了,我也無法麻木地在虧欠中,旁若無人地幸福著。」我的愛情很柔弱,負擔不起太多女子的哀愁。
「你不虧欠任何人。」
「欠的,當我決定要獨佔你的時候,我便欠了那些女人公道。我才疏學淺,真的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態,所以,我退出。」伸出五指,我刻意說得輕鬆。
「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聰明、不知道你的學習能力有多強,只要給你足夠時間適應,你一定可以學會用自己的方式,學會在後宮裡悠然自得。」
我沒反駁他。他是天之驕子,肯定不知道,勉強不能得到真情、真心、真響應。
摀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我認真道:「我不知道你還可以當我多久的阿朔,我們約定,在你變成四爺、太子和皇帝之前,我們就這樣一直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好不好?」
「在那之後呢?」
「誰想得到那麼長久?說不定在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我活不了太久;說不定明天我又得罪誰,板子一打,就魂飛魄散;說不定哪天,我走著逛著又繞回我原來的世界裡,忘記你、忘記章幼沂;說不定……」
他一把將我拉回胸口,抱了個緊密,打斷我的話:「沒有說不定!你會活得長長久久,沒有人可以要你挨板子,記不記得?我會爭、會搶,會替自己奪得最大地位與權利,到時,誰都不能動你,你的命算在阿朔身上,我活,你便活。」
不回話,才收拾好的淚水又被他逼出眼簾。
我心知肚明,他怕的不是前兩項,他太有自信,自信能護得我妥妥當當。他怕的是我回到未來,回到那個他很努力瞭解,卻無從加入的世界裡。
「阿朔……」
「承諾我,你哪裡都不去!」
「我控制不了自己不來,我猜,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不走。」我不承諾去留,就像不承諾自己會適應這裡,不承諾當他的妾或妻。
我不知道這個下午,李書鳳和穆可楠心裡在想什麼,但我知道,我永遠都不想和她們交手。
「阿朔。」我在他懷裡喚他。
他沒回答我,可我還是要說:「如果娶那位吐蕃公主會讓皇上對你更看重,讓你的太子之路更順暢,就娶吧!」
我很清楚,不管是哪個時代,男人的世界永遠不會以愛情為主,我無法要求他專一,就像在二0一0年,我也無法要求男人為女人守身如玉。
他沒回答,只是把我箍得更緊。
第十二章 思樂冰
花美男出現時,我才發現很久沒見到他了。
他一身藏青色的長袍,沒穿外掛,腰間繫了塊方形玉珮,玉珮下的流蘇隨著他移動,輕輕晃著,藏青色外袍襯得他的臉孔益發的白皙粉嫩、唇紅齒白。不管看幾次,我都忍不住想問──怎麼有男人可以長得這樣好看?
「怎樣,看傻啦?」他望著我發癡的眼神,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辮子。
「嗯,帥爆了,讀你千遍也不厭倦。」我拉回自己的辮子。
他問:「為什麼你老是用這些古怪的形容詞?」
「你聽懂了嗎?」
「大概懂。」
「那不就得啦!語言是種約定俗成的東西,你懂、我懂就夠啦,幹嘛拘泥辭令文法,多累!」
「都有你的理由。」
我笑笑,沒回話。
「來,禮物。」他指指桌上大包小包的東西。
「哇,是什麼禮物?」雖然沒有美美的包裝紙和綵帶,但是拆禮物,哪個人不愛?
我一包包拆,在挖出裡面東西的時候,癟癟嘴,把禮物推到一邊。
「怎樣,不喜歡?」
「哪有人把藥當禮物送人,是想詛咒我生病嗎?」
我當然知道人參有多貴,但送我這個倒不如送萬方樓的烤鴨一隻,上回鏞晉帶了一隻過來,不到半個時辰,就讓我和福祿壽喜撕搶一空。
那時,見我吮指滿足的樣子,鏞晉笑說:「那麼愛,不會自己留著慢慢吃?」
我挑了挑眉反駁:「東西不搶,怎麼會好吃?」
從那次過後,他就時常捎帶東西來,今日是茯苓糕,明日是燒鵝,京城裡的名店都讓我們吃透透,喂得我們家的福祿壽喜胖了一圈。
「上次挨打,要是落下病根可不好,還是留著,有空的時候讓人熬來喝,就當養生。」
「養生是七、八十歲的老婆婆在做的事,我身強體健得很,那幾板子為難不到我,嗯……送給阿朔好了,阿朔比我更需要。」
「阿朔?叫那麼親熱。」他瞅著我說。
臉一紅,我還是直了脖子逞強。「誰規定不行叫他阿朔?」
他抿嘴一笑,問:「決定了嗎?」
「決定什麼?」
「決定是阿朔不是老九?」他盯住我的眼,不讓我閃躲。
「三爺問什麼?小女子資質魯鈍,聽不懂。」我尷尬地抓起人參聞聞嗅嗅,還把切成片的不知名藥材抓起來當紅豆把玩。
「老四是將來要登大位的人,如果你決定是他,就必須有心理準備,理解自己將要放棄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