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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雷恩那

  她竟然瞪得更凶。「才沒有!」不及多想,兩隻小爪子倏地抓住他持杯的手,連手帶杯硬搶過來,也不管茶湯是否過燙,抓住了就往嘴裡灌。

  唔,燙燙燙……咕嚕咕嚕……燙燙燙啊——

  雖然燙舌,但勉強能入喉,她閉眼痛快灌完,隨即深深呼出一口氣。

  一張眸,心肝陡顫,男子的漂亮鳳目離得好近,仍瞪住她不放,彷彿瞧見什麼奇怪景象,他瞪得好認真。

  「我才、才沒有嫌棄,是……是很好喝的茶。」茶湯入喉進肚,胃袋溫燙溫燙的,待她呼出氣息,熱氣衝出,感覺胸肺與喉鼻都溫暖起來,才知先前整個人是僵硬的、隱隱發冷的……還有就是他的手,比她的手大上好多,修長有力,握起來那樣厚實,是她很喜歡很喜歡的……

  「還要?」好聽的男嗓似藏笑意。

  「……啊?」她發出無意義的單音。

  「茶。還想再喝?」

  神遊的意識終於歸回,見自己仍緊裹他的手,她心跳促急卻沒放開。

  將她紅著臉蛋的靜默當作同意,南明烈提來小陶壺再次斟茶,淡然表情落進小傢伙眼裡亦有滿滿暖意。

  絲雪霖還是將他連手帶杯捧在自個兒的小掌心裡喝了。

  但這一次……這一次她喝得慢些,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往嘴裡啜,啜得她眸眶熱呼呼,心裡也好熱好熱。

  喝完,最後一口落入喉中,她瞬也不瞬瞧他。

  身體暖了,她清楚感受,終才放開他的手,依依不捨地鬆開十指。

  「……我想學。」她像強調意志般地用力點頭。「我想學一切本事,你、你能教我的本事,所有的……不管是阿爹教你的本事,還是你自個兒的本事,我都想學。我會學好的,會學得很好很好的,我、我想留下來……」留在你身邊。

  她知道自己軟弱、心志不堅,遇見一個像似親人存在的他,她就把持不住,一門心思只想追隨不放。

  爹娘不在了,西澤大地的巫苗聚落也因大洪而變了樣兒。

  老杜伯伯也走了,連黑子都沒了。

  而那些與她血脈相牽的人比陌路人更可怖……她剩下什麼?

  好像除自個兒一個,如此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了。

  「我會做得很好的。」她再次強調,卻不知話中透出一股乞求氣味,瞠得清亮的眸子意志堅定,神態卻矛盾得有些可憐兮兮。

  南明烈嘴角淡軟,沒回應她半句。

  他放下茶杯,長指伸去撥她過長的額前發,撥啊撥的,最後乾脆高高撩起,讓底下那張稚嫩臉蛋整個露出,清清爽爽呈現在前。

  經過兩個月養傷期,被打得紅腫且青紫的臉蛋終於回復原貌。

  老實說,當真是一張小小的美人胚子臉。

  靈動的雙眸最最招人,會說話似,非常引人入勝。細墨墨的眉長入鬢,明明是嬌嫩無端的年紀,卻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颯爽。

  挺直巧鼻搭著成熟櫻桃般的紅唇,芙頰鼓嫩,下顎纖細,五官輪廓深明,應是巫苗族娘親那邊的遺傳,不似天南朝女子清雅偏單薄的長相。

  想必不久的將來就得讓人操碎了心。

  此時此際的他,厘不清因由,只覺很有身為長輩的心緒,不住揣測著將來。

  「把額發剪短了吧。」他徐淡道。

  「好。」她很認真應承,似能感領他的心思——彷彿告訴她,已被盛國公府定作身死的她,不管將來是想隱瞞出身過活,抑或以真實身份大大方方在京畿行走,他烈親王南明烈都能由她。

  見小傢伙突然乖順了,在他面前斂眉紅臉,露出小姑娘家的靦眺模樣,他眉峰微動,內心刷過淡淡愉悅。

  「還有,我會乖的,會很乖的。」絲雪霖信誓旦旦。

  「當真?」撥好她的發,他頗含深意問。

  「嗄?!呃……就……盡可能乖些。」想想關於「乖不乖」此點,還是別把話說死,要她什麼都乖,會很悶啊。

  她微微懊惱的模樣令他不禁哈哈大笑。

  年輕親王這一笑,把近近瞧他的小姑娘震得發懵,臉紅之症加重。

  鳳目狹長之姿漂亮得不得了,都已經夠漂亮了,兩排墨睫還生得既長且翹、既濃又密,笑時形成彎彎兩道……欸,要暈了呀。

  南明烈笑過一陣,都不知多久沒這麼笑了。

  他最後斂了斂臉色,恢復雲淡風輕的神態,瞳底和嘴角仍留淺淺暖意。

  他向前傾,將臉靠近她耳邊,道——

  「至於你一開始問的那件事,問是否為本王手筆……盛國公府待你不好,如今你是烈親王府的人了,本王總該為你出口氣,不是嗎?」

  說完,他直起腰板,怡然自得地踏出亭子。

  身後沒有動靜,他佇足回首,就見小傢伙變成六角亭裡的一根石柱似,動也不動杵在原地,小口微微張開,說不準連氣息也凝住。

  「絲雪霖——」他自覺心態放得甚正,隱隱卻覺……像得了個新奇玩意兒,讓他可以變著法子玩很久。「一堆本事等著你學,還不跟上?」

  他猜對了,她當真大氣都不敢喘。

  盛國公府這一次鬧得那樣亂,真是他的手筆,是、是替她出氣呢。

  如今你是烈親王府的人了……

  所以這座烈親王府,這個曾與她阿爹知交相往過的年輕親王,是她可以依靠的。她想當烈親王府的人,想當他的人。

  「是!」她被他那一喊喊回神識,拚命眨眸,眨掉太氾濫的水氣。

  她衝他跑去,小臉蛋紅彤彤,腳下急得差點煞不住,還是南明烈探出一臂及時扶住她的肩膀。

  「要穩。」他薄懲般輕彈她額心一記。

  「好……是!」她認真應聲,忍著沒去摸額。

  彈她額頭的那手改而落在她頭頂心,讚許似揉了揉。「要乖。」

  「是!呃……就盡量。」

  沒把握辦到的活兒,絕不輕言允諾。

  唔,是說她如此答話,額面八成又要挨上一記。

  結果沒呢,年輕親王低聲笑了,調過頭就走。

  絲雪霖瞅著那好高大的身影,也咧開嘴悄悄笑。

  她學起他走路的樣子,一步步踏得沉穩,追隨而去。

  第3章(2)

  盛國公府與田氏大族爆出走私鹽貨一案,案子並未延宕太久。

  來到歲末時候,昭翊帝已有旨意下來。

  起因既是京畿顧二的內弟,也就是顧二妻子田氏的娘家親兄弟惹出的禍事,誰惹出的禍,誰負責到底。

  說直白些,顧二如今頂著盛國公府世子爺之位,而田氏娘家亦有好幾位在朝擔任要職的叔伯,天子一怒,即便想令這兩家族血流漂杵,也不好一口氣端掉那麼多人,引來朝野不安,何況年關近了,昭翊帝想過個好年。

  所以帳先記下,慢慢再算不遲。

  皇帝僅抄了田氏兄弟的一個小家,逮了幾個牽連較深的核心人物,砍頭不到十顆,非常之節制,再將田氏娘家在朝為官的叔伯們各自降級罰俸,其中最位高權重的田家大伯直接被拔掉戶部尚書一職,奉命在家「督飭子弟」,以防再有不肖子孫幹出殺頭大罪。

  至於盛國公府這邊的情形,卻是較田氏大族平和許多。

  畢竟國公爺已致仕,世子爺是個沒什麼大作為的,幾個在朝走動的顧家子弟多功在軍務,皇帝沒把顧家牽扯進來,卻在田氏那位親兄弟行刑的前一天,召了盛國公以及世子爺夫婦入宮一敘。

  據說國公爺領著兒子與媳婦面聖過後,回到府中就大動家法,把兒子、媳婦狠狠抽了一頓猶不解氣,國公爺果然老當益壯啊老當益壯,硬生生一把奪了府裡護衛的佩刀,衝著媳婦狠狠砍殺過去,若非世子爺和眾人求著、擋著、幫忙安撫著,田氏真會被自家公爹剁碎了餵狗。

  事後,盛國公府內的中饋改交由顧三媳婦代管,田氏被圈進家廟。

  國公爺亦寫了封長長的請罪折子,罪己再罪己,將自身罪得體無完膚,更主動將之前田氏托付給娘家兄弟管著的幾座大莊子的收益,全上繳給國庫。

  也就是說,以後幾處莊子仍由京畿顧家養著,每年的獲利則全數歸國庫所有,朝廷不需花耗半分本錢就有滿滿錢銀進庫。

  一場「有心者」的操弄,利用言官之勢,最終得利的仍是金鑾殿上的那一位。

  但「有心者」只求解氣。

  目的達成,週身暢快。

  今晚是歲末最後一場宮宴,也是皇族的家宴,南明烈午後便入宮陪伴太后母親。

  不知是否因三年的相離,隱約覺得母后待他似乎不如從前隨意。

  隔閡一旦生出,尤其在帝王家,想回復到以往的自在便如癡人說夢,但至少能扮演好角色,演一出承歡膝下的戲並不難,只是心上累了些。

  亥時將至,半醉的皇帝已摟著得寵的貴妃離開泰元殿,太后和太妃們老早回自個兒的地方歇下,宴席已至尾聲。

  幾個著實貪杯的皇族子弟醉的醉、倒的倒,宮人們忙得滿頭大汗,既要照料醉酒的貴人,還得繼續上酒上菜,服侍那些喝得正在興頭上的皇叔老王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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