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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梁心

  姊姊在龍家為求大局,人前孝媳嬌妻,人後精明算計,個性變化信手拈來,在任職總賬的那幾年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之下,他作戲的功夫也不容小覷。

  他目光一直鎖著她不放,盡避她看來傻乎乎的,卻是個對錢極有原則,分厘皆算得清清楚楚的姑娘,不會平白無故接受他的資助,以朋友身份立足,他又有點站不住腳,剛剛正想著該用什麼借口接近她才不會令她反感時,油行母子就出現了。

  老婦兒子抓著她的肩膀,響起令人作嘔的笑聲時,他還來不及細想就扔下筷子衝了出來,見到老婦把她的嘴堵起來不讓她呼救,已經多年不曾動怒的他,竟然生起想把她撕爛的衝動,尤其聽到她說晴蜜是她的兒媳婦時,他十足十體會到何謂怒髮衝冠。然而旁人因為一句「兒媳婦」而不敢介入,他有什麼辦法能使?

  可能燒過頭燒掉理智,一句「愛妻」不自覺脫口而出。不過這樣也好,老婦直咬杜晴蜜的身份是她的媳婦,他就以此為借口倒打她一耙。

  「你胡說八道什麼東西!晴蜜何時是你娘子來著?明明你們上次才頭一回見面,想嚇唬誰?把媳婦還我!」老婦拉著蔣負謙的手臂,被他毫不留情地揮開。

  他冷眼一瞪,本來想上前搶回杜晴蜜的老婦兒子,馬上龜縮回去,扶正母親。

  「兩年前,新婚歸寧,我走開一陣去解馬車,餵馬匹糧草淨水,還不到一刻鐘,就聽見在前院等我的晴蜜大聲呼救,我趕過去看,只見兩名男子將她抽綁,架上肩擄走。我思思唸唸沒有一刻或忘,不續絃、不納妾,傾盡家產就是為了找她。你說,你為什麼要擄我的妻子?為為什麼?!」蔣負謙雙眼瞠出血絲,模樣駭人。

  杜晴蜜咿咿唔唔的,像在附和他的話一樣。

  說得好像有個影似的,連她都不禁懷疑其實她失去記憶,真是蔣負謙兩年前遭擄的愛妻。可惜她從一歲到十七歲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呀?

  這種感慨情深緣淺的哀傷語調,會、會讓人誤會的!

  杜晴蜜雙頰一紅,頭都快抬不起來了。心頭麻麻癢癢的,像螞蟻在鑽。拜託,千萬別讓她生起什麼不該有的念頭,這只是權宜之計,逢場作戲罷了。

  「我……我沒有,你別含血噴人!」旁人指責的目光射來,老婦像被潑了一桶水,氣焰全消,「你說晴蜜是你的妻子,有什麼證據?」

  「你說晴兒是你媳婦,又有什麼證據?」蔣負謙反問,抱著杜晴蜜一步一步向老婦逼近。「你兒子是在何年何月何日迎姿晴兒的?宴客幾桌?與席賓客有誰能出面替你證明這場婚事?還有,晴兒是哪裡人?娘家何處?你且說來聽聽!」

  「我——」老婦一時語塞,這些話她臨時根本編不出來,要是說出晴蜜是她花錢買來的,豈不是自打嘴巴,對應上擄人的事嗎?

  「你無話可說了吧?」蔣負謙冷眼一瞪,指著老婦跟她兒子,半步不讓,旁人見她心虛、冷汗浮體,完全不敢回視蔣負謙,又支支吾吾的,一時間噓聲四起、千夫所指,馬上有人起哄,作勢趕他們走。

  第2章(2)

  「走。」蔣負謙在杜晴蜜耳邊悄聲說,利用激憤的人群隔開與老婦母子的距離,迅速往大街走去,再逃入支巷當中,拐了好幾個彎才停下腳步。

  蔣負謙解開她搏嘴的布巾,嘴角往兩處腮邊都被勒紅了。她不敢使勁,輕輕揉著,想起方才被他擁入懷裡,疑惑他左一句愛妻、右一句愛妻是從哪兒來的,現下兩人獨處,她卻什麼問題都問不出來,通通消失空白了。

  「不是要你往北走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蔣負謙遞涼膏給她止痛,他時常往山裡走,蚊蟲多,常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杜晴蜜櫻唇微張,不敢置信地說:「我不是往北走嗎?」

  「……算了。」幸好沒發生憾事。蔣負謙拿出銀票,在她塗完涼膏時,遞到她眼前。「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發,朋發有難,我不能撒手不管。這些錢你收下,希望對你的生活有幫助,能支應些開銷,別東省西省,把身體都省壞了。」

  他想來想去還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把兩人的關係定義為朋友,安了個再簡單不過的名目,就算只能讓她把用來果腹的饅頭換成白菜湯麵,或是不需要跟人爭粗活都好,只要日子步調能緩著過,不用絞盡腦汁引差事,只希望能多賺一、兩文錢。

  「我娘說過,人窮要窮得有志氣。之前我身無分文,不得已才收了你的錢,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今天我能自食其力就不能丟了她的教侮,這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這錢,我不能收。」她知道蔣負謙是真心想幫忙,不是看不起她,至少她感受不到施捨或都視的意味。「我日子過得還不錯,你不用替我擔心。」

  杜晴蜜笑逐顏開,並無芥蒂,蔣負謙卻無法像她一樣一笑置之。她日子哪裡過得不錯?替人洗衣服洗到長凍瘡,張家上下幾口人的衣服要洗?先不說她兼了多少差事,光是她一頓只捨得吃半顆饅頭就教他心擰得緊。

  可他沒理由強迫她接受他的救濟,甚至可以說得難聽點,這是施捨,他怕現在還能一笑置之的她,後來不時了,在她心裡的形象也將變得難堪。

  蔣負謙默默收回銀票。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他再想個好辦法幫幫她。

  「我之前像在逃難,不敢在同一個地方多待,以為到這裡夠遠了,卻還是遇上他們母子,只能說是命吧。你借我的盤纏我全用掉了,身上只存了這些,還請你千萬不要嫌棄。」她反而拿出荷袋,撿了十文錢起來,其他全遞給蔣負謙。

  「這裡大概有三百文錢,最多抵過你被我弄髒的衣服。慶余行的商隊大哥說你是鳴茶茶號的當家,我本來想賺夠了錢,再一口氣送到茶號還你的,今天有機會就先讓我還一部分吧,免得你誤會我光說不練沒信用。蔣公子,請收下吧。」

  他看著那些錢,已經不只是三百文的價值了,「你一文、五文地賺,連饅頭都捨不得一口氣吃完,就是為了存錢還債?我既然幫你就沒指望你還,不如留著讓自己過好一點還比較實在。」

  「話不是這樣說的。」杜晴蜜像烏雲暗月,臉色暗了下來。「我娘身體不好,缺錢看病,有親戚都借到沒親戚,連親伯父都不想跟我們往來。雖然很多親戚都說不用還了,家裡不缺這筆錢,可是在背後都說得好難聽,說我們是冤親債主,是他們這輩子的業障,才會生做親戚,欠錢不還。娘說這不能怪他們,救急不救窮,辛苦賺的錢借給注定不會還的人,誰還肯辛勤工作?借錢度日就好了,所以該算的還是要算,該還的還是要還,這樣心裡才會路實。你就別推辭了,好嗎?」

  蔣負謙的心融化了,她是靠著多大的意志力才撐過來的?

  他一向尊敬在逆境中仍堅持意念的人。從小到大,他受過的取笑不比她少,面對別人的指點,再難聽都得承受,反應出來只會讓對方有得逞的快/感,就算他出言反擊,那股痛只會加倍彈回他身上,更突顯他的薄弱無能。

  所以,他只能咬牙苦撐,用事實證明一切。一路走來就算荊棘滿佈、遍體鱗傷,也不是別人會在意的事,收下了她苦掙來的錢,這比他讀了千百卷書更有感觸。

  這些錢,他一輩子都不會花。她的苦別人不懂,他懂。

  「你需要多少月例才夠還債跟生活開舖?」不知道她身上背了多少長年積欠下來的藥費,得無所不用其極地掙錢。

  既然她堅持無功不受祿,不如由他提供差事,還能名正言順將她帶在身邊照看,不用擔心又被油行母子纏上,或者草草解決三餐。

  杜晴蜜扳指算了算。「約莫要八百文錢吧,希望負債跟開舖能愈來愈少。」

  以前在油行每個月能得三百文錢,老闆兒子覺得她沒長几兩肉,三天兩頭就偷塞幾文錢給她買吃食,她全省下來了。油行隔壁是做紙錢的,很缺工,所以她在油行打烊後,會去幫忙把金箔、銀箔別上紙錢,每月下來還能多三百文,可憐所有積蓄在她逃出油行那天全掉了。

  而張家給的月例一樣是六百文錢,但主人喚人是沒分時辰的,當人丫鬟的怎麼可能私下接活兒做?要是被發現,發狠毒打她一頓,也不得不償失?她只好扼碗作罷。

  蔣負謙點點頭,說道:「我有份差事,月例一兩,你做不做?」

  「做!只要不違背良心的事都做!」杜晴蜜像貓看見魚,雙眼為之一亮。

  「才一兩就要你出賣良知,未免也太廉價了。」蔣負謙失笑。瞧她雙眼登時一亮,好像花苞吐蕊般引人注目,頓時生起幾分愛憐,更確信這決定沒錯。「我需要人手幫忙採茶,只要你吃得起苦,做事賣力,不會委屈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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