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德剛發出一陣低沈的笑聲。「加油吧!思薇,有困難時別忘打通電話回來,我想安啟楊這傢伙不會在意的,好好表現,不要丟我這個做老師的臉。」
掛了電話,思薇眼中輕漾著感動的淚光。對未來突然萌生出一股旺盛的鬥志和生命力。
第二天下午,她到大嚴報收拾整理桌面,潘以瑤和陸順民等相處甚歡的同事都來殷殷話別。
她把厚重的資料和書籍放在牛皮紙箱內,對這張自己用了四年多的辦公桌,不禁湧現出一份依依難捨之情。
「怎麼?捨不得離開嗎?」她抬頭看見一臉冷笑的蕭麗琴站在她對桌前。
思薇不想跟她一般見識,低頭繼續整理抽屜。
「你可真厲害,左右逢源,很吃得開嘛!居然有辦法跳到世界時報跑財經組,而且還破了高薪挖角的紀錄。」
思薇忍住胸口漸旺的怒火,她慢條斯理地收拾文件,完全不理睬蕭麗琴蓄意尋釁的言行。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用了什麼手腕去攏絡安啟楊?竟然能讓他把你視為瑰寶,捧上了天?」蕭麗琴毫不知趣地靠近她,存心想挑起思薇的怒火。
思薇放下手上的文件,望著蕭麗琴,她笑瞼吟吟地說:
「這是我的秘密武器,我怎能告訴你呢?」
「秘密武器?我看根本是見不得人的——」
「蕭麗琴,如果你是來跟我話別的,我心領就是,如果你是存心來找我吵架的,對不起,我很忙,沒有時間奉陪。」思薇冷冷地打斷了她。
蕭麗琴陰沉著臉,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不甘心落居下風,正想扳回局勢時,她看見龔德剛朝這裡走來,只有悻悻然地丟下一句。「你別得意,我看你在世界時報能風光到幾時?」便轉頭離開。
「這不勞你蕭大小姐操心! 」思薇音量不大不小的回敬她一句。氣得蕭麗琴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礙於龔德剛在場,她只有嚥下滿腔怒火,坐回自己的座位。
「思薇,又跟蕭麗琴卯上了?」龔德剛站在她桌側,眼底儘是笑意;
「我八成上輩子跟她結下宿怨,她大小姐老看我不順眼。」
「依我看,你十之八九是搶了她的心上人,所以,她見了你恨得咬牙切齒的。」
「是嗎?你八成是見證人,所以見我們從上輩子纏鬥到現世,你樂得在一旁觀看好戲。」
「是啊!可惜這場好戲以後就看不見了,辦公室的熱門話題又少了一樣。我現在才發現讓你離開實在是不智之舉。」龔德剛難得卸下主管的架子,現出他幽默風趣的一面。
思薇慧黠地眨眨眼。「我樂意見你慢慢咀嚼這種後悔的滋味。」
「希望你對安啟楊手下留情點,也希望他的心臟機能健壯,更希望他有我的好修養。」龔德剛揶揄的說。
「你放心,安先生他不但健康爽朗,而且,長得相貌堂堂,修養更是好得沒話講。」
龔德剛換了站姿,他把手插入口袋,半真半假的歎了口氣。「真可惜,你居然這樣過河拆橋,看本人不起,本來,我還想請你吃頓飯為你餞行呢!」
「有點風度嘛!說不定,等我酒足飯飽之後,我會覺得你比安先生更出色呢?」思薇嬌嗔地瞅著他,那雙黑白分明,靈秀剔透的黑眸直瞪著龔德剛心神動搖。
「阿彌陀佛,幸好我年近半百,定力非凡,否則,給你這媚眼一瞪,魂都飛了一半。」
接著,他們一塊兒到對街的西餐廳用餐。
用完餐,他們各自點了一杯咖啡。龔德剛啜飲了一口,然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位是我學弟管浩風,他在世界時報任職採訪主任,我想你也知道他,他是難得一見的鬼才,有任何事你可以找他幫忙。」
思薇接過名片,內心升起一股無以名狀的感動。「龔老師,原諒我曾經對你有過的誤會和冒犯,我太任性了,居然無法體會出你的一片用心。」
「我是故意的,請將不如激將,換個工作環境也許有助於你在新聞事業的提升和展現,這本來就是個充滿挑戰、變化多端的工作環境,不把自己武裝完備,你隨時會被後面的人擠下來。你有的是才華,就是做人不夠圓滑,嘴巴又厲害,常常得理不饒人,這很吃虧的,你懂不懂?希望你能改一改你的直腸子,將來你會有一番驚人的成就的。」
思薇閉上眼,鼻端酸楚,淚意泉湧。「謝謝你,龔老師。」她除了說謝謝外,已無法用任何字眼去表達內心那份滿溢的感動和暖意。
☆
方敏芝拎著二個皮箱,剛出中正機場海關,她秀麗的臉上有著旅途勞頓的疲憊。
她看看腕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她在猶豫,是先在機場旅館睡一晚,還是直接搭出租車回秦家,算了,秦伯航一定睡了,他一向早眠,還是明天再去找他。
她吃力推著笨重的行李車,正準備返第三扇玻璃門走出口時,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在身後響起:
「要我幫忙嗎?小姐?」
她無奈地轉過身子,沒好氣地瞪著秦羽軒。「你怎麼知道我會搭這班飛機?」
秦羽軒唇角上揚,他接過她的推車,懶洋洋的說:
「今天從New York直飛台北的聯合班機只有兩班,我打電話隨便一查,就可以知道小姐你的抵達時間。」
方敏芝跟他走出機場進入停車處,看著他把行李箱放進汽車後座。
「我要回秦家迎月山莊。」她淡淡的說。
「我已經搬出去住了,你是我的太太,理應嫁雞隨雞,跟我回我的住處。」秦羽軒斬釘截鐵的說。
方敏芝緊盯著他。「羽軒,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沒做什麼啊!我只是在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把我的太太接回家。」他一派優閒的神態,只有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睛透映著嚴肅認真的光芒。
方敏芝狐疑地打量了他好一陣,她才訝然發現秦羽軒的消瘦和憔悴。「你瘦了很多。」
「想念你嘛!」他揚揚眉,似笑非笑地,有點玩世不恭的味道。
方敏芝的臉繃緊了,她銳利的瞪著他,淡漠清晰的說:
「我不懂你到底想做什麼,如果今天你不說清楚,我絕不上車。」
秦羽軒的表情變了,他收藏起調笑的神態,低沈有力的說:「我只是不想讓你破壞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去做的事。」
「什麼事?」方敏芝譏諷地挑起秀眉。「扮演救世主的角色?讓你的好友、父親、愛人都誤解你,捨棄你?讓你嘗透人間辛酸,眾叛親離的滋味?」
秦羽軒的表情扭曲了,他避開她灼灼逼人的目光,避重就輕的說:
「你大概是英雄片看多了,把我也神化了。我只不過不想再回去過那種斡旋商場的生活,同時,解除我們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生活。」
「解決的方法有很多種啊,你幹嘛要用這種自毀形象的方法?你可以跟你父親說清楚的啊!為什麼要讓他誤解你呢?」
秦羽軒點了根煙,他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眼光變得晦黯迷離。「我有我的用意,敏芝,我感謝你的關心,但,不要去跟我父親解釋,相信我,這是最好的方法。」
「你這個傻瓜!你不惜毀損自己的形象,只為了保全我在你父親面前的形象,你就不在乎楊思薇的看法嗎?」
秦羽軒的手顫悸了一下,他悶悶地連抽好幾口煙,試圖掩飾紛亂的心緒。「她早就把我看得一文不值了,我又何必介意她的看法呢?何況,這樣做也不會再把她捲進我們秦家的糾葛中。」
「可是,當初我們協議做名義上的夫妻,不也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換取她的諒解,而能再續情緣。」
秦羽軒苦笑了一下,眼中的蕭瑟令人心碎。「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我們的想法太一廂情願了。」
「可是,我不能讓你們父子因為我而翻臉成仇!」
「他會諒解的,畢竟我是他的兒子,只要他見你過得美滿幸福,他對我的不滿終究會消失的。」他停頓了一下,感觸萬千的說:「這是我們父子的心結,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
「但也不值得讓你父親誤解你的為人,甚至賠上你最心愛的女人。」
「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也強求不來。」他乾澀地說:「上車吧!不要橫生枝節,相信我,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方敏芝深深的注視著他,彷彿想貫穿他的靈魂深處。半晌,她無奈地歎息了:
「羽軒,你為什麼執意要這樣傷害你自己呢?就為了維持我在你父親心中的印象?還是……」她犀利洞燭地說:「你怕你父親知道你對楊思薇的那份始終不渝的深情?」
秦羽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要費心研究我的動機,你還是把心思放在你那位優秀的檢察官身上吧!」
「羽軒,我知道你所作所為是為了保護我,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我心裡的負擔有多重?你關心我,我又何嘗不關心你?不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