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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斐燕

  此人,若為帝王,必是天下霸主,一代明君。

  可惜,這萬里山河的主子,注定只有一個。

  段易影目光一冷,再不遲疑,揮刀直刺。

  然而,耳中忽聞一縷指風,心下大驚,尚未來得及反應,手腕一陣鈍痛,「噹」一聲,柳葉彎刀跌落地面。

  段易影驚怒交加,未及細想,揮掌已待向朱棣掃去。無論如何,今日定要將燕王斃於掌下。

  此時,他陡然看見一隻修長,白皙,指節微現的手指,朝他氣海穴疾點。

  「王指點將——」段易影驚喝一聲,拔身而起,一躍避開。他反應不可說不快,然而卻錯失了刺殺朱棣的時機。

  要知道氣海穴乃是練武之人的命門,若是被點,一身功力就廢了。是以他再是大膽,再是想殺朱棣,卻也不敢讓這根手指點中。

  「你沒有中毒。」望著靜立朱棣身旁的白衣男子,段易影道。

  他微微地喘息著,剛才為了避開夢無痕的一招「王指點將」,他已耗費太多的精氣。目光複雜地朝那人望去,數年未曾與他過招,沒想到師兄的武功,竟已到如此境界。

  「易影,放下吧。」夢無痕淡淡地道。

  「我放不下。」  段易影亦是淡淡地回道。

  話音未落,身形倏閃,已欺身而上。瞬間七七四十九掌朝夢無痕攻去。

  掌勢如雨,整個營帳彷彿都被籠罩在掌影中。凌厲的掌風捲起帳中器什,只聽劈里啪啦一陣響,門外親衛聽得動靜,立刻衝了進來。

  看到帳內情形,大驚地喝道,「有刺客,護駕。」

  頓時腳步紛沓,片刻間火光幢幢,數百兵士已將大帳圍的嚴嚴實實。

  彷彿看不見那雷霆萬鈞的掌勢,夢無痕抬手,依然是一根手指,疾點段易影側腕。

  手腕乍翻,避開夢無痕的手指,段易影的目中忽然閃過一絲異色,身形一動,竟生生朝夢無痕撞去。

  他這般動作,背部空門完全大開,竟似故意以命門諸穴迎向對方指風。

  夢無痕不由大驚,畢竟師兄弟一場,他如何真會傷了段易影的性命。不由暗一咬牙,硬生生地收回指力。內力反噬之下,喉頭一甜,嗆出一口鮮血。

  變故便在一瞬。

  段易影揚袖,劍光乍現,疾電般向朱棣刺去。

  這是他用性命做賭,換得的唯一機會。他明白,若是這次一擊不中,只怕再也殺不了朱棣。

  「住手——」夢無痕驚喝,欲救已是不及。

  只聽「哧」一聲,劍鋒入肉,血光乍現。

  望著透肩而過的劍鋒,慕容華衣皺了皺眉,對段易影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會用劍。」

  只不過,這一劍雖快,若不是中了迷香武功盡失,即便是拖了個燕王朱棣,她也是能全身而退的。現下雖是救了朱棣,卻累得自己受了皮肉之苦。

  「你鬧夠了沒有?」衣袖下的手掌緊緊握起,夢無痕面沈如水,冷冷望著段易影。

  方纔被慕容華衣一掌推開的朱棣,此時驚魂未定地緩過神來,在侍衛的護持下,微帶不解地望著她,道,「你救了孤王一命。」

  在他心裡,慕容華衣只是個殺手,笑靨如花,卻又冷心冷情,既然背叛了自己,又怎會拼了流血受傷,相救於他。

  「五千兩。」蒼白著臉,慕容華衣嫣然一笑,伸出手指晃了晃。

  「什麼意思?」朱棣一愣。

  「王爺家大業大,該不會賴了奴家這五千兩救命銀子吧。」目光流轉,慕容華衣柔軟地道。

  望著她慘白的臉色,朱棣心中一動,道,「這是自然。」

  「大同錢莊的銀票。」慕容華衣提醒道。

  「知道了。」朱棣無奈道。

  段易影握著劍柄,凝眉斂目,忽而抽劍而出。

  慕容華衣悶哼一聲,用手按住汩汩流血的肩胛,卻忽覺頸上一涼,抬眸望去,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已經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哎喲,這算演的哪出呀。」目光在段易影面上掠過,慕容華衣說得委屈。

  「你待如何?」望著那纖白指縫中不斷溢出的鮮血,夢無痕強忍心憂地問道。

  「你可聽說過以命易命?」段易影冷冷地道。

  「什麼意思。」心頭隱隱地泛冷,夢無痕望著他道。

  「很簡單。」段易影冷笑地直視他,道,「用朱棣的性命,來換你的女人。」

  「段、易、影。」閉了閉眼,夢無痕一字一字地道,「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

  眼前這人,當真是他看著長大的師弟?他一番苦心,竟是教導出這樣逆倫悖德之輩。

  劍鋒微微下壓,一道細細的血痕浮現在瑩白如玉的頸項,段易影冷冷地道,「殺了朱棣,我自然放了她。」

  眸中乍現痛苦之色,夢無痕道,「我若是不肯呢?」

  「她對你一番情意,你就是這樣回報的?」段易影哼了一聲,道,「你心底恨我忘恩負義,事到臨頭,你又能做到恩義兩全?」

  「段易影啊段易影,你怎麼那麼傻呢。」  潤了潤唇瓣,慕容華衣歎了口氣,接道,「你看你師兄哪點像癡情種子?天下成千上萬的美人,我又算得了什麼。」

  她酸酸的說了一句,狀似無限幽怨地看了夢無痕一眼。

  「華衣——」夢無痕怔了怔,哭笑不得地朝她望去。

  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有這等閒情逸致,還不忘損他幾句。

  「放了她,孤王放你離去。」那邊,朱棣沉沉地開口。

  段易影一聲嗤笑,「我若真要離去,還要你放嗎?」

  壓了壓劍鋒,回眸對夢無痕道,「你怎麼說?」

  「你還是問問我怎麼說吧?」慕容華衣微一仰頭,避過劍鋒,同時一肘子朝段易影肋下撞去。

  段易影做夢也想不到本該在碧螺草的作用下,功力盡失的慕容華衣,竟似恢復了武功,忽然向自己出手。

  與此同時,夢無痕已掠至他背後,右手中指毫不遲疑地朝他肩井穴點去。

  先機已失,段易影暗一咬牙,出手如電,扣住慕容華衣脈門。這樣一來,身形卻不可避免地慢了一慢。

  一慢之下,夢無痕指風疾射。

  段易影避無可避,只覺一陣尖銳的刺痛,指風穿肩而過,鮮血迸濺。

  燕王一名近侍趁機而上,當胸一劍朝段易影刺去。

  夢無痕救人心切,不再心軟,指風疾點,籠罩段易影週身大穴。

  受傷之下,段易影一陣暈眩,全力之下避開數道指風,卻再也避不開近侍的一劍。

  身體微側,避開心口要害,劍鋒從右肋掠過,帶起一片血光,段易影疾退,長劍脫手而出,只聽一聲慘叫,那近侍就著劍勢倒退數步,竟被生生釘在帳壁之上。

  燕王麾下兵士悄聲無息地逼了上來,形成包圍之勢。

  段易影吸了口氣,袍袖一揚,只聽「哧」一聲輕響,濃煙乍現。

  「保護王爺。」眾人不知底細,紛紛屏息。

  濃煙一起,夢無痕眉峰緊蹙,掌風掠過,已在大帳一側掃開個偌大的缺口,疾道,「速速退出中帳。」

  這煙霧乃是「風煙俱靜」,天涯谷的獨門藥物。平時雖不致命,然而在人多的密閉之處,卻可輕易令人窒息而亡。

  燕王近身侍衛匆忙用茶水弄濕了布巾,掩住燕王口鼻,護著他出了大帳。

  待到一干人等撤離了大帳,驚魂初定之下,段易影早已趁著混亂,挾著慕容華衣鴻飛冥冥。

  「給我細細地搜,務必將人給孤王救下來。」朱棣厲聲吩咐道。

  「是,王爺。」

  近侍得令,立刻調撥兵馬,匆匆出營而去。

  迷離的夜色中,夢無痕踏出一步,望著地上暗紅的血跡,暗自一歎。

  「無痕——?」行至他身邊,朱棣道,「你這是前往何處?」

  話說出口,才忽然意識到多此一問。此時夢無痕離開,自是尋找慕容華衣去了。於是改口問道,「可會再回來?」

  夢無痕回眸,淡淡一笑,「三日之內,必當前來拜謁王爺。」

  ※※  ※※  ※※

  城西破廟之中,柴薪伴著火星子,劈啪作響。

  慕容華衣斜靠在牆角,覺得人生的際遇實在很有意思。

  前幾日,她還住在覺念寺乾乾淨淨的禪房裡,喝著小沙彌泡的,香氣四溢的茶。沒想到現在卻靠在這蛛網密佈的破廟裡,又累又餓地瞪著一堆篝火發楞。

  段易影將她挾持到這裡後,既沒有捆她,也沒有點她穴道,只將她獨個兒晾在一旁,就再也不管了。

  於是慕容華衣就著火光,在肩膀傷處撒了傷藥,草草裹了。傷口的刺痛令她猛地抽了口氣,忍不住朝段易影瞪了一眼。

  然而一瞪之下,卻發現威震天下的天涯谷少主,聲名遠播的旭日少君,如今的樣子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面色煞白,肋下劍傷處濕了一大片,好在他慣穿黑袍,是以並沒有血淋淋的感覺。

  「喂,你是不是要等血流光了才乾淨?」揚手拋出一罐金創藥,慕容華衣揚眉道。

  抬手接住那罐傷藥,段易影怔了怔,又一言不發地擲了回去。

  慕容華衣眨了眨眼,望著他負手而立,孑然孤傲的樣子,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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