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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斐燕

  「啊?」她微微一怔,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

  微笑地望了她一眼,他不再多說,心頭卻有了思量。用不了多久,他會讓她知道,這一生酒間花前,只與她攜手。

  第七章

  晨鐘暮鼓,寺中的生活寧靜而安詳。

  過慣了刀頭舔血的生涯,而今清靜下來,於慕容華衣說來,卻是難得。

  每日裡在木魚聲中醒來,聽和尚唸經禮佛,看那些個僧人挑著扁擔,沿著山間的碎石小徑,一顛一顛地將溪水挑進寺裡,這般平靜的日子,平日裡何嘗有過?

  閒來無事,她最常做的,便是纏著荊芸秀,要學什麼廚藝女紅。每當看著荊芸秀端出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餚,外加玲瓏剔透的特色點心,她就忍不住重重歎息。

  為什麼同樣是女人,她連烤只山雞都能烤成焦炭的顏色?

  第九次從濃煙滾滾的廚房裡躥出來,慕容華衣喘著氣,指著抿嘴偷笑的荊芸秀道,「這輩子,再不進這地方了。」

  拉起她的手,荊芸秀笑道,「不進就不進。」抿了抿嘴,岔開話題道,「姐姐,你上回不是說要學刺繡嗎?」

  「對呀。昨兒個下山,我把你要的繡線素巾都買來了。你瞧著合適嗎?」

  「合適,當然合適。」

  於是,兩人一同進了廂房。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出來。

  沈著臉,慕容華衣一聲不吭地坐在飯桌前,悶頭吃飯。

  荊芸秀低眉順目,一言不發。間或偷偷覷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睫。

  「這是怎麼了?」夢無痕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沒事。」慕容華衣抬頭說了一句,繼續悶頭吃飯。

  「姐姐……」荊芸秀望著她,欲言又止。

  「芸秀?」荊孝儒奇怪地看著她。他這個妹子雖是養在深閨,然而也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扭捏。

  咬了咬唇,荊芸秀覷了覷慕容華衣,小聲道,「姐姐,你的手——還是用紗布包一包吧。」

  「華衣,你的手怎麼了?」夢無痕蹙眉問道。

  「沒怎麼。」慕容華衣面色一紅,瞪了荊芸秀一眼,悶悶道。

  「伸手給我看看。」夢無痕道。

  「都跟你說沒什麼了。」慕容華衣惱羞成怒道。

  「沒什麼?」夢無痕挑眉,眸中帶笑地望著她。

  指掌微動,眾人尚看不清他的動作,慕容華衣的左手已經落入他的手中。

  「你——」惱怒地瞪著他,慕容華衣恨恨地道,「你是看準了我武功不如你?」

  「我是怕你傷著了,卻不說。」夢無痕淡淡一笑,翻開她的掌心。

  一望之下,不由吃了一驚。

  左手五隻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針眼,有些明顯扎得很深,血珠緩緩地滲出來,端是慘不忍睹。

  吸了口氣,夢無痕抬眸,「怎麼回事?」

  慕容華衣別開眼睛,不理他。

  「芸秀?」

  「啊——?」被他這樣淡淡地看過來,荊芸秀只覺的壓力頓增,喃喃地道,「那個——姐姐說,嗯,想要刺繡。」

  「刺繡?」吃驚地望了慕容華衣一眼,半晌,夢無痕歎了口氣。

  告了聲罪,拉著慕容華衣離席,尋了紗布為她細細包了,末了,歎氣道,「華衣,以後要什麼巾帕繡品,就去繡莊買罷。」

  想當然耳,又惹來慕容華衣嗔怨的一瞥。

  好在從此以後,慕容華衣再不提刺繡這檔子事了。

  然而就在她一心想要當個賢惠女子,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時候,荊芸秀卻對她那身高來高去,英颯利落的功夫羨慕不已。找了個空檔央她傳授兩招。

  慕容華衣瞇著眼睛,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嫻雅的氣質,清秀的容顏,纖細的身段,進退有度的舉止,無論從哪一樣看起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良家女子。這樣的女子竟然要學功夫?

  好罷,既然要學功夫,那她自然也不會藏私。就先從蹲馬步練起吧。

  於是,頂著火辣辣的日頭,荊芸秀一動不動地在後院蹲了半個時辰,撲通一聲,毫無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叫道,「不學了,姐姐,我再也不學了。」

  這事傳到荊孝儒耳裡,自是大為心疼,喚了妹妹過來,千叮萬囑地道,「往後再也不准這麼胡來了。」

  夢無痕微微苦笑,望了眼慕容華衣,道,「你呀,盡會折騰人家姑娘。」

  「功夫便是這麼練出來的。」眼眸子一轉,慕容華衣笑道,「不過我說芸秀,你也別學什麼功夫了。白白浪費了精神。就像我,現在對什麼廚藝呀,女紅呀,一概敬而遠之。」

  荊芸秀抿了抿嘴,歎了口氣,「以後,再也不說學什麼功夫了。」

  ※※  ※※  ※※

  這一來一往,已是十天過去。

  這一日,慕容華衣從山下探了消息回來。說是臨安王爺帶兵投奔燕王去了。而此時,荊孝儒的傷勢也已好轉許多。

  於是夢無痕雇了馬車,又修書一封,囑荊孝儒帶著,讓那對兄妹去他江南的別鄴。到了那裡,自然有人會安置他們。

  一路將兩人送到山下。

  荊孝儒有傷在身,躺在馬車上,然而一雙眼睛,卻依然殷切地望著夢無痕,張了張嘴,喚了聲,「恩師。」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夢無痕淡淡地道。

  窒了窒,荊孝儒垂頭,半晌,問了一句,「那您——還回不回京城?」

  「回。」夢無痕道。

  荊孝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抬頭道,「那就好了。若是恩師回了京城,聖上定然龍心大悅。朝堂之上,六軍之中,總算有人能鎮得住場面了。」

  聽他一句一句說下去,夢無痕並不打斷,直到他說完了,才苦笑道,「你以為我是什麼?是神是仙?如今朱棣大軍直指南京,揮軍而下勢如破竹。你以為靠我一個人,就定能力挽狂瀾,保得南京無恙嗎?」

  荊孝儒立刻反駁道,「恩師早年隨太祖南征北討,戰功赫赫,無論朝中軍中,影響力都是勿庸置疑的。」

  「我在朝中有些人脈,軍中確也略有薄名。」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夢無痕接道,「但你要記得,這萬里江山,不是一個人能撐得起的。」

  怔了怔,荊孝儒道,「那——恩師的意思是?」

  淡淡一笑,夢無痕道,「該做的,我自當去做。你且寬心,在江南好生休養。等到時局穩定之後,再做打算。」

  沉默了一下,荊孝儒垂首。

  其實他心裡明白,待這陣風波過去之後,天下局勢又有變化。若是當今聖上無恙,依然穩坐龍庭,他還有為官的希望。若是聖上不幸,燕王登基稱帝,那今生他是只能效仿陶淵銘,采菊東籬下了。

  那邊,兩個姑娘手拉著手,說了陣子體己話,離情依依地走了過來。

  上了馬車,荊芸秀抹著眼淚,道,「姐姐,你們可要快些來江南呀。芸秀和哥哥會在那邊等著你們。」

  「去吧。」慕容華衣拍了拍她的手,道,「一路保重。」

  「時辰不早了,是該啟程了。」望瞭望天色,夢無痕道,「你們一路保重。到了江南,需要什麼儘管和那邊的趙管事開口。」

  「多謝恩師。學生這就去了。」荊孝儒抬頭看了看他,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卻終是沒有開口。

  輕薄的煙塵裡,馬車漸行漸遠。

  目送他們遠去,慕容華衣忽道,「你就讓他們這樣去了?萬一路上碰到臨安王府的人,或是出了其它什麼茬子,那如何是好?」

  「他們都已經走了,你才想起問我。不嫌晚了些嗎?」夢無痕微笑地望著她。

  「我就不信你沒有安排。」慕容華衣瞪著眼睛,佯嗔道:「還不快從實招來,你暗地裡究竟找了誰去護送?還是一會兒我們綴在後頭,索性一路將他們送去江南。」

  「我們還有事待辦,拖延不得。」夢無痕淡淡一笑,接道,「不過我確是派了人護送他們,你盡可放心。」

  「誰?」慕容華衣好奇地道。

  「你不妨猜猜。」

  靈光一閃,慕容華衣抬眸道,「難道是——和尚?」

  「不錯。」讚許地點頭,夢無痕道。

  「好呀,你竟然瞞我到現在。」

  慕容華衣瞪著他,難怪這些日子以來,他和覺念寺的方丈慧遠禪師成天關在禪房裡,烹茶下棋,談經說佛,端是一見如故。

  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兩人一早就認識了。

  於是又問,「如今可能告訴我了罷,這覺念寺究竟是個什麼地方,這群和尚又什麼來歷?」

  「其實也沒什麼。」夢無痕微微一笑,正要說下去,忽聽遠處官道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由遠及近,濃煙滾滾,蹄聲如冬雷陣陣。

  數十騎快馬在夢無痕面前敕勒勒地停了下來。為首的那名騎士右腿側拐,縱身躍下馬來,卻在看到慕容華衣的一瞬,面色微變。

  見到此人,慕容華衣也是一怔,悄聲對夢無痕道,「這人名喚江驊,是朱棣麾下的一員大將,很得重用。」

  以前為朱棣做事,她與此人打過幾個照面,沒想到卻在此處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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